吃过饭,都开始《新闻联播》了,爸爸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乱挥着。离家很远就开始喊妈妈的名字。
妈妈在厨房刷着盘子,不去理他,自己叹着气,让小木关了电视先去自己的屋里。
小木没有办法,虽然才上幼儿园,可就已经不能和爸爸妈妈一个屋睡觉了,晚上小木总是睡得很早,赶在爸爸妈妈还没有睡着之前就要睡着。否则,小木就会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特别是下雨天,妈妈很早的时候就对小木说,下雨的时候龙王就会出来抓那些偷玩面粉的小孩,小木曾经偷拿过家里的面粉撒过班里的小云。
小云对小木说她喜欢面粉的味道,小木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后小云告诉小木,她偷偷地把撒在自己身上的面粉收集了起来送给了另一个班的小天。小天家里比较贫困,听说当时家里面粉都经常供不上,可小天长的是幼儿园里最眉清目秀的,好多女孩子都喜欢和他玩。小木知道之后就再没撒过她面粉,见了小天也总是瞪着走过去。
所以,小木特别喜欢《西游记》里,孙悟空找龙王的那几集,每次看到龙王向孙悟空求饶的样子,小木心里就特别高兴,但又不敢笑出来,怕龙王看见,被龙王抓去。
每次爸爸喝醉酒回来,小木就是更没办法,爸爸谁的话都不听,爷爷奶奶拿他也没办法,爸爸又总是对妈妈大喊大叫,小木就躲在自己的屋里,看着头顶的蚊帐,在一片漆黑的空间中,它像是会发光一样,很白很亮。小木就会在这种环境下,听着爸爸的胡言乱语,听着妈妈的小声哭泣,看着发光的蚊帐,非常安静非常小心地动都不敢动一下地装睡去,是要装睡,他怕爸爸会打妈妈。可其实,每次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小木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就像粘了强力胶一样,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是透过自己留下的一小片门的缝隙,听着两人的打骂声。小木会特别的生奶奶的气,管都不管一下,因为爷爷聋了,小木就原谅他了,可是小木越长大,就越像讨厌奶奶那样讨厌自己。
爸爸妈妈吵过架的第二天,妈妈总会在送自己上学的路上,扯着自己的小手,对自己说自己的委屈,小木看着妈妈的眼睛就会特别想哭,可是,又特别害怕哭,他害怕被其他小朋友看到,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吵架,特别是小天。
“妈妈你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小木小声地对妈妈说着,心理面却愧疚自己前一天晚上自己在房间里一动不动。
接着小木就会背着书包很缓慢地走进拥挤的小门里,被其他小朋友淹没。
放学的时候不用妈妈接送,幼儿园的老师会让小朋友排成一队,路线相同的分成一组,老师带着回家。那时候,小木的家乡也只有两条路,幼儿园总共的两个老师刚好分成两组,由于地方贫困,几家富裕的孩子都送到了市里的幼儿园,留下的都是共同贫困,所以治安也特别好。
小木这时候就特别想回到学校,趁老师都不在的时候,把粉笔都扔进水里,把老师打人的棍子扔到厕所里。要是人多的话,小木真想带领他们把这个学校用石头砸了,再在老师回来之前从小路跑回家里,让老师找不到自己的作案时间。
可惜,这个想法总是被老师认真的点名给消灭掉,于是,小木又开始策划让老师在点名的时候失忆,忘掉班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小木又想到,要是老师失忆的话,就不用担心把粉笔扔到水里的时候被老师发现,因为老师根本就不认识自己。这样下来,小木就一直在脑中思考着如何让老师失忆,给每次总是到了家,小木还是想不到让老师失忆的办法,小木就又会想到,如果把自己变失忆了,事情就会更容易。如果自己失忆了,那就什么都不怕了,就不会害怕老师,也会在爸爸打妈妈的夜里,勇敢地打开门,去保护妈妈。
最后的最后,这些想法就会像那个蚊帐一样,悬在自己的脑中,像会发光一样。
这样的日子,小木觉得很苦闷——苦闷,这个词是小木从电视剧上学来的,《还珠格格》。街坊邻居,老老少少都在看这个电视剧,就像是幼儿园里老师说了要背诵唐诗一样,所有的人都在看。可,小木夹里是不看的,妈妈平时都忙着家里的家务,奶奶一般都不看电视的,爸爸就算是看电视,也不会看这个小木只看些《西游记》这类的“男儿豪情”。但是,街坊邻居都在看,小木邻家的和小木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小花也在看。
那天,小木去找小花玩,刚到小花家里,听到电视里传来“苦闷”两个字,小花就关了电视机。小木本以为自己的魅力比街坊邻居,老老少少都在看的《还珠格格》魅力大,小花要关了电视和小木出去玩,小花却生气地把遥控器扔在了沙发上,瞪着眼睛,对小木叫着,“你是不是来偷我们家电的?!”
小木吓了一跳,小花的表情可怕到下雨打雷时龙王都不敢去抓她,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刚才心里的自鸣得意也吓得新陈代谢到。
“你看我们家电视,我们家要拿钱交电费的!”小花咄咄逼人。
“你自己看不交啊?”小木小声地说着。
“我们家看我们家的电视机,当然不用交。”小花扬着脸,似乎再对小木展示自己胸有成竹。
小木心里面很惊讶于小花的这个答案,心里盘算了很久,他们就一直这么站着,小木一直沉醉在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中。看小花理直气壮,小木转身跑回了家,很严肃地问了正在洗衣服的妈妈关于电费的问题。妈妈被小木问的也一头雾水,搬了梯子放到家里的电表旁边。
“乖,去把厨房的灯打开。”妈妈站在梯子上,转头看着电表。
“哦”
奶奶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样,又喊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一个不好好学习,一个不好好干活。”手指指着小木和妈妈。
小木开了灯,妈妈看了下电表从梯子下来,看着奶奶说,“没事。”
把梯子放到原位后,接着洗起衣服,奶奶转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地回了屋。
妈妈把小木叫道身边说,“自己家的也要交电费。”
小木听到之后很高兴,跑到小花家里,小花又“砰——”的一声关了电视,面目狰狞地看着小木。
“你自己看电视也费电。”小木得意地说,“刚才我妈妈试过了。”
从此之后,小木就不再找小花玩了,并且还突然觉得小花的名字特别的难听,而小花就好像从小木的世界里消失了,连同消失的还有《还珠格格》,只留下一句“苦闷”照耀着小木的生活。
临近春节的日子里,各各家里面都很忙,忙着买年货,贴春联,小木也很高兴,一直用着不成熟的数学数字计算着自己会有多少压岁钱,每天晚上都会翘着嘴睡去。爸爸也很不容易地在这些天里没喝醉,所以妈妈很高兴,奶奶由于爸爸在家的原因,对妈妈脾气也好了很多,这也让小木很快乐。
爷爷白天的时候也不再呆在屋里,搬出摇椅睡在阳光底下。小木有时候就会蹲在他旁边,看着他,数他的皱纹,查他的白头发,小木觉得很好玩,还会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些皱纹和白发的话,幼儿园的老师就肯定不会再为难自己了。
除夕夜,妈妈和爸爸从厨房里端出饺子,一家人坐在一起等着看节联欢晚会。小木吃一口饺子就会抬头看一下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一直看着电视,没有要给小木压岁钱的样子,小木就会很担心,担心自己会没有压岁钱,没钱买方便面,这样就没办法收集卡片了,自己就会在小朋友面前抬不起脑袋。
小木班里有一个叫老四的小朋友,也是家里的独子,可就是说自己是老四,于是,其他的小朋友都不敢惹他,怕他的大哥、二哥、三哥出来,越是不知道大哥、二哥、三哥什么样子,小朋友就越是害怕,把大哥、二哥、三哥的形象说的就像是当地的妖怪,小木虽然认定自己就是孙悟空转世,但每次听小朋友说大哥、二哥、三哥的时候,自己就好像被压在了五指山下,呆在一角,一声不吭地听大家说着。
老四就算是听到大家讲他大哥、二哥、三哥的事,他也不说话,别人问也不说,大家就会讨论大哥、二哥、三哥讨论的更加激烈,甚至还有人说见过那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