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妹妹提议找家茶楼打麻将。四川人好打麻将是全国都出了名的。不管男女老少,有钱的没钱的都能上桌。
记得上大一那年,周末回家看见母亲和两个朋友三缺一都玩得欢天喜地。我因为不喜欢那种把时间耗在桌上,为了几块钱的输赢就争得面红耳赤的娱乐,所以一直不会打。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就想回屋看书去。母亲的朋友提议叫我学着一起加入,我推说学不会死活不肯,母亲用激将法道:“算了,还是大学生,连我们这些小学毕业的都不如。”我果然上当,不服气地坐了上去:“有啥稀罕的,在旁边看都看会了。”
就是那一坐,就跻身为四川麻坛的一员。回校一说起,原来大家都会呢。于是周末不回家的时候,就会相约赌上几局,赌资仅仅是几张饭菜票。毕业很多年后只要是同学相遇都会提及这件有趣的糗事。
我们在郊外的一个叫“雅舍小憩”的茶楼里找了一个包间。包间的中央放着一张机动麻将桌,旁边还有一张平滑的木桌,据说是给人多的客人准备的,不喜欢打麻将的就在那张桌上斗地主。靠墙有一排沙发,淡紫的底色,上面洒满了白色的雏菊图案。我一看就喜欢上了:“童俊,以后我们家里也要买这种颜色的沙发。”他笑笑:“随便你,只要你喜欢。”
女儿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母亲把她轻轻地放到沙发上,他把脱下的羽绒服盖在女儿身上。那正是公司发给我的福利品。沙发的正面墙上,挂着一部液晶电视,旁边还挂有一部固话机,那是为了方便楼上的顾客呼叫服务而设的。“呵呵,现在的茶楼服务都这么现代化了。”他摸了摸那部固话道。
我让带了半天女儿的母亲上了桌,他和我推让一番后也上桌了。妹夫早在途中就下车回他父母家了。麻将哗哗地在桌肚里洗牌,桌上的几个严肃认真地工作着。我打开电视,新闻上到处都是雪。五十年一遇的雪让很多旅客被堵在回家的路上,经受天寒地冻的考验。考验的不仅仅是人的承受能力,还有人的道德底线。感动的是有人拿出自己所有物品,供留滞的路人取暖裹食,愤怒的是有人竟然趁机哄抬物价,意图发笔灾难财。
浙江台的新闻记者在镜头前报道,说某地道路因雪中断,当地政府正积极组织扫雪队伍疏通。在他后面停着大大小小的车辆。近处的小车里坐着等着道路疏通的司机。和别的司机焦急的面孔不一样的是,这个人不但没有一丝着急,反而好整以暇地点了支香烟,靠在座椅上吞云吐雾。这个发现竟然让我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那不是李睿哲么?他竟然回浙江老家了?
李睿哲祖籍是浙江,虽然因为事业全家在四川定居已经多年,但家乡还有亲戚朋友,听说他父亲还以他的名义在那边的一个上市公司入了股,因而每年都会回去几次。这次他竟然开车回去的么?我待要再仔细看时,镜头已经切换到了另一个新闻。
自从那天之后,竟然是没有了他的半点消息。春节小青和公司几个熟识的同事都相继和我互发了祝福短信,可是他却没有,而我也没有。似乎,我们又回到了去年春节那种互不相交的状态。如此甚好。
快到晚饭的时候,女儿醒了,吵着要买酸奶。我套上外套,抱着她下了楼。
出门来,扑面的寒风让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微雪。纷纷扬扬,柳絮般轻飘飘地袭裹路人。在成都地区,这样的雪已是极为罕见。就算它这样飞舞,没有一夜的功夫是看不见堆积的形态的。因而,路边跑出来很多孩子,欣喜地叫道:“噢!下雪了!下雪了!”跟见到天外来客般新奇。五十年一遇的大雪降临四川,却也只是路过成都。
突然想起冰天雪地里的李睿哲,即刻便有了问询的冲动。电话在手里捏着,直到汗湿,还是没能拨出去。女儿在超市拿了酸奶的呼唤声惊醒了忐忑的我。我不禁在心里骂了自己,当事者都能把握住自己,我为什么还要去扰乱呢?
有时候,冷漠并不都代表无情,温情也不一定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