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逝世的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炎热的天气,不能久放的,而村里很多年轻男子都外出打工了,家里只剩一些年纪大的男人和妇女儿童老人。
那一天,孔皓宇跪地去求邻居仅有的几个男人,求他们帮忙抬棺材。他每到一家,二话不说,就双膝跪地,孔皓宇悲痛欲绝的哭泣,感动了村里的人,他们帮忙埋葬了孔皓宇的母亲。
那一天,孔皓宇哭晕了好多次,被人掐人中掐醒了,一直到母亲葬礼结束,他哭的眼睛酸痛,视线模糊,村里跟着送葬的人,即使是不相干的,看到他哭成那样,也忍不住流泪了。
送完母亲的第三天,孔皓宇的儿子出生了,可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母亲走了,家里就剩父亲一个人,他在外上学工作多年,忽然间觉得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家。由于儿子是早产,身体就不好,刚出生就生病,老婆看他手里一点积蓄也没有了,又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就又开始跟他吵架了。
“孔皓宇,你别半死不活的,这么多年,我跟着你没过一天好日子,你心里装着那个贱人,还假惺惺地跟我结什么婚啊,白白耽误我的大好时光。我告诉你,那个人跟我联系了,他现在有车有房的,知道儿子是他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要重新跟我在一起。你再不对我好,咱们就离婚。”
孔皓宇任她吵任她骂,无力理会她,也不想理会,反正日子已经过成了这样,再坏点他也无所谓了。
母亲入土的第三天,镇上忽然来人,说有人举报孔皓宇母亲未经火葬就直接埋在地里,严重违反了镇上的火葬规定,要重新火葬。孔皓宇当场就火了,拿起一个棍子,指着来人骂:“**的再说一遍,你掘我母亲的坟试试,老子剁了你。”
来人把盖有章印的通知扔给他,“你不按这个期限去火葬,会有专人来去把你母亲火葬的。”然后就走了,孔皓宇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母亲死后都不能安生,他真想一刀子捅死那个高发他们的人。
近几年,农村推行火葬,可孔皓宇所在的镇上,却明文通知,必须火葬,违者不仅罚款,还要掘开墓重新火葬,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地方,农民只有遵从,没得选择。但尸体火化后,村里既没公墓,又没骨灰堂,依然要第二次装棺,再进行土葬,和以前的土葬一样,还留有坟头,中间只是增加了火葬场的收入,增加了农民的花费和负担。但即使这样,下面的农民也要这样执行,违者严重处罚,有点权势的就没人敢理会,而无权无势的,就任凭处置了。
孔皓宇家人向来和村里乡亲关系很好,不得罪什么人,可只有一个人恨他们家,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村里有个叫孔二愣的曾经追求他姐姐不成,就怀恨在心,经常找他们家的麻烦,现在肯定是想借这个机会,整他们家一下。
孔皓宇越想越生气,就去厨房拿起刀,怒气匆匆地跑去了孔二愣家。走到孔二愣家门口,看到孔二愣一家都在屋里,就一刀砍在门上,对孔二愣说:“孔二愣,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你去镇里举报的?”
孔二愣看他拿着刀,就去门后拿了个铁棍,把腿搭在凳子上,昂着头,“是我举报的又怎样?谁让你们家不遵从政府的规定,你没见到通知吗?举报属实的话是有奖金的,看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跟政府杠上去啊,别到我们家撒野。”
孔皓宇气得发抖,拿着刀就想去砍他,从门上用力拔出刀后,又冷静了下来,他这样杀了人也无济于事,就用刀指着孔二愣:“我告诉你,孔二愣,要是镇上来拆坟,我拆了你们家。你给我记住了,三天之内你不去镇里给我说明情况,说你举报错了,我是会杀人的,哼。”孔皓宇威胁了孔二愣家人后,就气呼呼地回家了。
三天过去了,孔二愣没有去镇里说情,反倒镇里来人去了孔皓宇母亲的坟前,要去拆坟,孔皓宇听说后,拿起两把刀,一路奔跑着到了母亲坟前。他举着刀,一脸杀意,站在掘土机前面,怎么也不让路,双方对峙了一个小时,由于临近中午,天气太热,镇里的人也有点怕出事,就撤回了,但临走前扔下句话:“如果两天后你依然这样不听从政府通知,我们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孔皓宇绝望了,他不知道谁可以帮他,他怎么可以让母亲安息后再打扰她,怎么可以掘坟挖尸,怎么可以再让母亲死后还要被火烧,再痛一次。他想着自己从小努力学习,有理想有抱负,成绩优秀,得奖无数,在竞争激烈的大省,他成了全班一百多人中仅有的五六个高三没有复读就走一本大学的人。可现在呢,长这么大,参加工作几年了,依然一事无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最近,老婆对他也爱理不理了,他经过的时候听到老婆和以前的男友在通电话,他感觉,有一天,老婆也会领着儿子离而去,是他给不了别人幸福的生活,他不会怪她。他爱的人不在身边,孟伊方被他放弃了,母亲离他而去,他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一想到这,他就无比的绝望。
对,孟伊方,他这会忽然很想念她,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他这一辈子深深爱着的人啊,孔皓宇犹豫着,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孟伊方的电话:“方方,是我。”
可听到的却是孟伊方带有恨意的话语,他明白了,这么多年了,孟伊方依然没有原谅他,还在恨他,他忽然间觉得好冷,浑身哆嗦,他双手抱住自己,跪倒在母亲的坟前:“妈,你就这么走了,可我怎么活啊,我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工作在回来之前也辞了,这么多年,我在外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可还是那么点工资。妈,我看不到活下去有什么希望了,方方恨我,不理我,你也走了,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快窒息了。我好想挖出心,让它不痛。”
孔皓宇看着手中的尖刀,想起了武侠影片中刀刺进心脏的情形,他每次看到都会想:那样一刀刺中心脏,心就不会痛了吧。他举起刀,毫不犹豫地用力刺进了心脏,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流在了地上,马上被干涸的大地吸干了,只留一片血红色。
天地间一片宁静,正午炙热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眯起了双眼,孟伊方的笑脸,母亲的慈祥目光,儿子的睡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还看到了天空中的飞鸟,大海里的鱼,忽然,他后悔了,想拔出插在心口的刀,握住刀把的手,挣扎着用了两下力,垂了下去。坟前,孔皓宇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大地,喝过血的土地依然干涸,奄奄一息的绿色之中,有一大片血红。
残阳滴着血,落入了遥远的地平线,微风吹起田间,一层层绿波荡漾,淹没了那片红色,空气中残留丝丝血腥的味道。
孔皓宇死后,镇政府再也没有敢来追究他母亲直接土葬的事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他老婆骂了孟伊方一顿,头也不回地领着大儿子找前男友去了,那前男友看在自己亲生儿子的份上,会重新接纳她们母子的,她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丢给了孔皓宇的家人,她恨孔皓宇,绝不会帮他养育亲生儿子的。当然,这些,孔皓宇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