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陪岳伟明到了深圳,这个我生活多年的城市,从大学毕业到死去,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这里,只有与岳伟明结婚后的那一年多,离开了这里。
这里记录着我刚走出大学时候的梦想,承载着我对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更见证了我曾在这个世上工作生活的那些年。这里有大学的好姐妹文蕾蕾、有死党岳媛、有深爱我的萧明海,还有很多我认识的人。
岳伟明到深圳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文蕾蕾打电话,然后在文蕾蕾的指引下,来到了我离婚后在深圳的住处。
岳伟明到的时候,文蕾蕾已经在楼下等着了。那是位于关内的一套简单的单身公寓,在公交站牌后面,下面三层是银行、餐厅、理发店、便利店,还有服装店,对面是家乐福,不管交通,还是吃饭、购物,都十分方便。
“文蕾蕾,我想去静依住的地方,她的房间还在吗?”岳伟明焦急不安地问。
“现在装什么深情,以前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伤静依有多深?”文蕾蕾气呼呼地说。
她一直不太喜欢岳伟明,只有结婚那么一段时间跟他说话客气点,我想,是因为她觉得我对岳伟明爱的太深,却落得这个结局,心里一直替我不值。
我多想告诉她,你们都是我在乎的人,亲爱的,请好好相处吧,别因为我而闹得不快。
岳伟明没有接她的话,没有恼怒,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接受。
文蕾蕾只好一个人在前面带路,她手里有我房间的钥匙,我这人忘性大,就留一把在她那备用。径直走到了906房间,她拿钥匙的手发抖,插了几次,都没有插进去。
岳伟明不说话,从她手里拿过钥匙,一下子插了进去,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门。他们两个进了屋,这是我的家,我一个人的家,进门就是卧室,淡蓝色的窗帘,把房间显得温馨而又明朗。靠近窗口,是一张大大的床,床头一个书桌,上面有我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插头都没有拔掉。还有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汪国真诗集》翻开,还没合上。
床尾不远处是化妆台,上面凌乱地摆放着我的爽肤水、乳液、面霜、BB霜、面膜和一些化妆用具,中间狭小的空间仅能过人。
靠近门口右侧是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这里的一切,任谁都看不出主人有要自杀的迹象。
文蕾蕾红着眼,看得出,她在拼命忍着眼泪,“岳伟明,没有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好的,谢谢你。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静依最好的两个朋友吧,萧明海、岳媛,还有你,今天晚上请过来一下,我想请你们吃饭,问点情况。”
“知道了。”文蕾蕾说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我跟着她到门口,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然后捂着嘴,肩膀抖动着,眼泪哗啦哗啦地落下。亲爱的,对不起,害你这么伤心,这不是我的本意,拜托你,快点快乐起来吧,别因为我的离去而这么痛心了。
文蕾蕾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离开了我的家。
再次回到屋内,只见岳伟明斜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本《汪国真诗集》,我也躺在他的身边,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这是我生前多么渴望的场景啊。
总有些这样的时候/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
月光下踯躅/睡梦里徘徊/感情上的事情/常常说不明白
不是不想爱/不是不去爱/怕只怕/爱也是一种伤害
岳伟明轻声读着我生前看过的诗,我最喜欢的一首《默默的情怀》,听到这首诗,我哭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开心而又难过地哭了,一直觉得,这首诗,是我自己的真实写照。
岳伟明就这样躺着,不吃不喝,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本《汪国真诗集》,我一会儿爬在他的肩膀上,一会儿亲一下他的额头,一会儿揪揪他的耳朵。有时兴起,我就把脚放在他的脸上,大声叫:“老公,给我削一个苹果,老公,我想吃草莓了,下去给我买啦。”
这里,是我们两个的世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干什么干什么,不用担心他生气,不用怕他不高兴,只可惜,他无法感受到我的存在。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电话响起,岳伟明说了声“好,我马上下去。”然后轻轻地把书本放到原来的地方,起身,整理一下衣服,离开房间。
街上人来人往,霓虹灯闪烁,对这一块儿,我太熟悉了,也觉得很亲切。岳伟明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川菜馆。
还是靠窗的位置,那是我们聚会的时候常坐的地方,岳伟明一进门口,就看到了岳媛、萧明海和文蕾蕾。他走了过去,人人脸上都没有笑容,以前的欢声笑语被沉默替代了,服务员走过来,点菜,打破了沉默。
只有岳伟明一个人看菜单,因为我们这几个在深圳的人,来吃川菜,就点那么几个菜,每个人点两个自己最喜欢的,就满桌了。
岳媛的麻婆豆腐、夫妻肺片,萧明海的水煮牛肉、酸辣土豆丝,文蕾蕾的糖醋里脊、水煮鱼,我的鱼香茄子、紫菜蛋花汤。他们三个点完后,萧明海加了句:“鱼香茄子、紫菜蛋花汤,鱼香茄子不要放蒜。”
岳媛和文蕾蕾瞪大了眼睛,愣住了,这是我经常说的话。
岳伟明停住了点菜,“就这些吧。”他对服务员说。
岳伟明先开口:“萧明海,静依离婚后没跟你在一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当着大家的面,请你说清楚。”
我听后,不相信地“啊”了一声,我跟萧明海?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但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难道死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和他发生了什么?
这一下,吃惊的不止是我,文蕾蕾也叫出了声,“什么?萧明海和静依?我怎么不知道啊?”
只有岳媛,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依然是之前的难过和不快。
大家都望着萧明海,等待着他的说法。萧明海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低声说:“是,你们离婚后,静静的确答应了和我交往,我们也交往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离开,我们都没有说过分手。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再次张大了嘴,我生前跟萧明海交往?为什么我没有这一段记忆?我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我拼命想,头疼的厉害,却依然记不起什么。
文蕾蕾喝了一口水,使劲咽了下去,“你们俩交往?我怎么不知道?静依一点都没跟我提过,她一向都把生活中的大事小事告诉我的。萧明海,是不是你对静依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对她做过。”萧明海赶紧解释,但我看得出,他言词闪烁。
“媛媛,这件事儿,你知道吗?”文蕾蕾问。
“我,知道。”岳媛点了点头,低声说。
“娘的,你们都知道,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萧明海,你快点说清楚。”文蕾蕾生气了,说出了很少说的脏话。
“我没什么说的,跟你说我们怎么交往的?告诉你我们在一起的细节?”萧明海也恼了,大家把矛头指向他,让他很不高兴。
岳伟明看问不出什么,就站起了身:“既然你们没什么说的,我也就不奉陪了,先走了。”
文蕾蕾也生气地站了起来:“吃个屁,姐姐我不吃了。”起身离去。
餐厅里只剩下萧明海和岳媛,“小海,别难过了,也别内疚了,我们难过死、内疚死,静静也回不来了。”岳媛握住萧明海的手,安慰他。
萧明海甩开她的手,走到收银台,买了单,然后离开。
餐桌上,是一口未吃的菜肴,岳媛呆了几分钟,也离开了。
萧明海,我居然失去了和他最后一段时间的记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不明白,陷入困惑之中。我想,我该暂时离开心爱的岳伟明,去跟着萧明海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