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慢悠悠地走到园中西南角的竹林前,远远地见一群侍卫丫鬟围在一起,向里面观望。有人看到他过来,忙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众人一见是他来了,谨慎地行了礼向两旁散开。
他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竹林间舞着长剑的身影,淡蓝色的衣袍纷飞,如黑色夜幕中的飞快掠过的雄鹰,衣裳颜色虽柔和却掩不住他张扬的气势。慕离偏头对众人淡淡地吩咐道,
“都回吧。”
众人这才长吁了口气,匆匆忙忙地四下散开,谁也不爱再留在这里。
慕离站在一根青竹旁边,月白色长袍拂过笔直的青竹,与他颀长的身形交相呼应,皆是优雅至极。他淡淡地望着竹林间舞动的身影,以及被切割得一段段残破不堪的竹子,神色依然淡定祥和,并不言语,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一道冷风传来,紧接着是迎面刺来的长剑,慕离略一偏头,躲了过去。前方人影丝毫没有迟疑,手腕一转,回身又是一剑。慕离躲了两次均未让他刺到,轻轻笑了笑,
“喝醉酒的人岂能有如此好的剑法?”
童昕听完收了招,咧嘴一笑,将剑入鞘,扬了扬眉,
“我这么好的酒量,岂有醉了的道理?”
慕离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抚过身边一颗青竹,眸色沉静温柔,
“还好栽了这片青竹林,否则园中那百余根金竹,怕是早被你毁了。”
童昕晶亮的眼眸中带了一抹不屑,用剑鞘敲了敲四周的半截竹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得好听,每次你都派那么多人来盯着,不就是怕我动那几根破竹子吗?我若真想砍了它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他说完伸了个懒腰,今日发泄够了,斜睨了慕离一眼,似笑非笑地又说,
“去我那里喝上两杯?”
慕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整日与酒为伴,也不怕哪日认不得回家的路。”说完转身走在了前面。
童昕跟上两步走在他一旁,他们相处也有几年了,此时丝毫不介意他的揶揄,借着月光抚过手中的长剑,感叹道,
“我整日辛苦练功,却终是差你们一些。”
“人各有所长,如果换一种方式,也许你就能赢过我。”慕离不急不缓地答道,眸色平和沉稳,让人猜不透半点心思。
“什么方式?”
慕离轻睨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往前慢慢走了几步,换了个话题对他说,
“即便你再不喜欢这里,也仍旧是她的夫君,昨日她初回园子你理应在场的。她不仅没恼你在人前让她丢了面子,反而在女皇面前为你脱罪……”慕离停了停,下面的话还未说出便被童昕打断,
“谁稀罕!她最好治我的罪,大家正好一拍两散,她再寻个男人做夫君,我出去过自在的日子。”童昕不屑地抽出长剑,剑光闪过,又斩断了几根竹子。
慕离见他如此,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走到分叉路口也没再看他一眼,而是向离园的方向慢慢走去。
童昕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深知慕离平日里话虽少,却不会如此淡漠,今日这样怕是有些恼了。忙陪笑道,
“我知道昨儿给你添了麻烦,这就向你赔不是可好?”
慕离见他笑得没心没肺,无奈地叹了口气,拂开他攥在衣袖上的手,淡淡地开口道,
“留下还是离开,由不得你。”
童昕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面上的笑渐渐收敛起来,回味着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不由得又是偏头一笑。早晚有一天,没人能阻碍得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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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罂听见刚刚花寻与婉儿说了些什么,看她进来,脸霎时不自然起来。拿起刚倒的拿杯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好掩住面上的尴尬。
婉儿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在她身旁轻咳了一声,话中带着十足的笑意,
“刚刚婉儿扰了公主的‘好事’,望公主责罚。”
月罂险些被茶水呛了,捏了她强忍着笑的小脸,没好气地嗔怪道,
“你何时学得这么伶牙俐齿?要罚就罚你一个月不许说话!”
婉儿捂着脸兔子一样地跳开,嗤嗤地笑个不停。她跟随月罂这么久了,一点也不觉得她有什么架子,除了在人前表现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私下里对她们几个下人却是极其随和,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婉儿越笑,月罂脸上越挂不住,最后索性不管笑得没心没肺的她,自顾自地进了内室,扑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婉儿怕她真的恼了,这才强止了笑跟了进来,走到床边去推月罂的肩膀,
“公主,我不笑了还不行?”
月罂哼了一声没理她,婉儿又去推她,好言哄着,
“婉儿是为公主高兴,也是为花公子高兴,这么久了,还第一次见公主打心里笑出来。”
果然,月罂转过头来,仰脸看着她,一脸不信任的模样,
“当真?”她不知道自己的笑竟然能给别人带来这种错觉,自己可是一直觉得伪装得很好才对。
婉儿点了点头,慎重地答道,
“婉儿跟随公主这么久,自然能看出一些的。”
她听完心中仿佛抛起了千层浪,一漾一漾地拍打着心扉,不由得伸出手指轻抚过唇角,原来自己是从心里欢喜的。还记得那缕魂魄最后对她说过,她能看见自己心里的全部情感。月罂勾了唇角笑了笑,偏头又向婉儿看去,轻声问道,
“你喜欢过别人吗?”
婉儿脸上一红,随后又略显暗沉,迟疑了片刻摇头道,
“婉儿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没有权利喜欢任何人。”
月罂听完心里略沉,她竟忘了在这种世界,丫鬟的命运都是被人摆布的。与主子关系好的,可能会给指个好人家,与主子关系差的,或是位置低的小丫鬟,很少有太好的归宿。她拉过婉儿的手,轻轻捏了捏,
“在我这里,你就有权利选择。等你到了适婚年龄,你喜欢哪个,我便为你做主替你说媒。”月罂这话一出口,就等于给了婉儿自由选择婚姻的权利,让她脸上又惊又喜,忙低下头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