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罂刚打开房门,一个小厮就忙走了过来,向她咧嘴一笑道,
“这位公子,阮公子吩咐小的在此候着您,说是衣服不必再还了,就当他向您赔罪了。”
月罂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已经不见那花色衣袍的踪影,忽然想到刚刚外面有人提到了“牡丹居”,忍不住问道,
“你叫他公子?”
小厮点头,像是看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月罂,
“阮公子可是我们百花楼的头牌小倌,他喜欢牡丹花,牡丹居就是专为他建的。”
月罂微愣,原来牡丹居中住着的小倌就是他,可既然里面有人住着,为何将约定的地点设在那里?
“那今日是谁包下了牡丹居?”
小厮若有所思地笑道,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不过阮公子在这皇城内外可是极有名气的,哪位王公大臣不整日留恋于此?想必今日也是其中一位吧!”
月罂点了点头,实在越想越不明白。后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这地方她也不想再来。她在许多曼妙女子间穿过,好不容易出了百花楼的大门,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抬头看向街角处停着的马车,迅速地走了过去。
车夫见月罂回来,连忙跳下车,将车门打开。月罂探头向里面张望,见空无一人,问道,
“刚才与我一同来的男子可曾回来?”
车夫摇了摇头。他刚刚去前面买了些东西,想必是那会儿错过了,可是他却没与月罂说这个,问道,
“公子要不要再等他一会儿?”
月罂看了看天色,问道,
“城门何时会关?”今日若是出不了城,就只能住在这镇上了,她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再过半个时辰左右。”
“那就等他一会儿。”月罂坐在马车中,靠着车壁,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
她不是完全不相信那封信的内容,但她却对慕离的底细并不在意。她今日来只是想知道写信之人的目的何在,她初步猜测,一定是想对他不利之人。而自己充其量算个工具罢了,是刀是剑,完全看自己的意思。她虽然想来赴约,但却绝不会被其他人所利用,无论如何,她都相信自己的直觉。正在她分析着种种可能性的时候,车夫在外面提醒道,
“公子,时候差不多了。”
月罂掀起车帘,看向百花楼梦幻迷离的灯火,以及娇媚酥软的笑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他怎么能不留宿?还说让自己等着,她还真信他这鬼话!蓦地放下车帘,平淡地吩咐道,
“走吧。”她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澈低沉,说出来之后连自己都愣了片刻。
马车缓缓地开动,街道角落的暗处闪出五六条黑衣身影,他们如鬼魅一般跟在马车后面,手中扣着的短刀在月光映照之下反射出明亮的光华。
月罂见身后缓缓关上的城门,松了一口气,好歹赶上了。回眸看向道路两旁的树林,幽暗而诡异,隐约地觉得有些寒冷,忙将雪狐披风裹紧了些,缩在车中的一角。可她心里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身上却开始微微发热。
还没离开城门多远,马车忽然一晃,两匹马嘶地叫了一声,随后立刻狂奔出去。月罂在车中忽然摔倒,急忙握住窗沿稳住了身子,向车外问道,
“出什么事了?”
车外无人回答,马车仍在肆意地奔跑,月罂挪到车门附近,敲了敲又问,
“这位大叔,可还在外面?”
车外仍无人回答。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底升起,稳着身体打开车门,却差点尖叫出来,慌忙捂住了嘴,瞪大眼睛望着车外的一幕。
只见那车夫背靠着车壁,咽喉处插着一柄短刀,已经气绝身亡。两匹马脖颈上也插着两把刀,但由于马肆意地狂奔,显然那刀飞过来的时候没刺中要害。借着月光望去,鲜血顺着人与动物的脖颈流下,静谧而又诡异。
月罂手指颤抖,四下望去,树林静悄悄的哪有半点声音,只剩下两匹马发出嘶嘶的悲鸣。
马车仍在狂奔,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月罂手扶着车门,身子随马车的晃动而跟着左右滚动。此时马车所走的这条官道一面是绝壁,另一面却是悬崖,平时中间宽宽的官道十分通畅,可此时却不同。
那两匹马仿佛疯了一样向前方奔去,也不管那地方是否有路,直直地冲了过去。月罂眼看着马车向悬崖冲去,心头一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跳车!”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此时她连身子都稳不住,时间又紧迫,实在有些吃力。月罂一手攥着身前的披风,一手拉着车门,脚下一用力就想从车中跳出。可那两匹马仿佛忽然受到了惊吓一样,前腿高高抬起,整个马车向后立起,将她从车门附近直接向车里摔去。
好在她刚刚嫌冷,将披风的帽子戴上,否则这么一撞,必定会撞晕过去。她感觉头上忽然一痛,眼前金花乱闪,忽明忽暗,身子完全失去了平衡,在车中滚动。
过了片刻,随着两匹马惨烈的悲鸣声响起,四周忽然静了下来。隐隐地杀气刺穿了木质马车,使里面的人身子猛然一颤。月罂捂着头,慢慢蹭到窗边,透过撞坏的窗户向外望去,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马车对面站着六条黑衣身影,脸上均带着半截面具,形状各异,不仔细看完全无法辨别其中差别。黑色的劲装融入在夜色之中,手中扣着的短刀一并闪着光芒。
“下车!”一个黑衣人冷冷地开口,却并不近前一步,仿佛在等着猎物主动上门一样。
“你们是谁?”月罂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
“下车!”那人又低沉地开口,手中短刀一提,光芒顿时从月罂脸上划过,惊得她又退回到车中的阴影处。
彼此只是沉默。
黑衣人见里面的人完全不为所动,缓缓地走近了几步,轻得如同深秋的落叶。他走到车门前,借着缝隙向里面看去,隐约地能见到缩在车厢角落处的月罂,又说,
“你若再不出来,我只能进去杀了你!”
“我只想死个明白。”月罂平静地回答,她虽然对功夫只是略懂皮毛,但却能感觉到面前的这几个人绝非普通人。若不赶快想个办法,她今日就会死在这里了。
黑衣人唇角勾起一抹不屑地笑,极浅、极轻,口中慢慢吐出三个字,
“幻幽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