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见她进了花月轩,又等了片刻这才转身,返回离园。刚走到院中,就听到屋中传来“叮”的一声琴响,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走进内室,果然见到矮几前坐着一人,艳红的衣裳如彩霞般绚丽,宽大的下摆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
花寻百无聊赖地勾着琴弦,忽高忽低,忽轻忽重,也没什么旋律,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乱糟糟地一团。见慕离正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不由得眉梢微挑,话中掩不住酸味,
“几日不见就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真是羡煞旁人啊!”
慕离轻咳了一声,一想到他在外面看了那么久,面上微微泛红,走近了几步坐在矮几一侧,望着仍轻轻颤动的琴弦,问道,
“你那日在园子?”
花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朔日那天,轻嗯了一声,眼里水波潋滟,美得如漆黑夜幕中闪烁的群星。
“那为何看着她痛苦?”慕离语气虽平淡,可却隐隐地透着一丝懊恼。他那日思绪完全乱了,眼里心里全是她痛苦的模样,竟忽略了一直存在于周围的气息。直到月罂身子渐好,他才感觉到,这几日花寻一直在附近,只是不知为何不露面。
花寻勾唇一笑,可笑容却极苦,
“你心有七窍,难道猜不到为何?”
慕离微愣,随后默了下去,也随着他笑了笑,原来如此……
他一直想,花寻前些日子为何将那么重要的银针交给自己,而且,即便他事务再繁忙,也总能在朔日当天抽空回来,先前几年都是这样。此时略想了想才清楚,原来他一直在帮自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既有些懊恼,又有些感激,可更多的却是排山倒海而来的阵阵酸楚。
他一直觉得自己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可此时与花寻相比,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并不算什么,因为他竟然可以为她做到如此。试想,天底下哪个男人会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向其他男人,只因对方的血可以救她的命?
“你不必太在意,今生今世,她注定离不得你们,可若有来生,我再不会让你。”花寻郁闷地勾了几下琴弦,要知道这几日他的心也揪成了一团,那天看着她痛不欲生,可手中攥着的暖玉瓶却迟迟不肯送进去,只想间接地让两人更进一步。
见他依旧不语,又叹了口气,眉间是掩不住的疲倦,
“前些日子,她虽然人不在园子,可心也不在伊人坊……”花寻抿了抿唇,那些天两人虽然朝夕相处,可他却能感觉到,她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心神不宁,尤其是听完聪儿的禀报,更是夜夜叹息,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若不是如此,他怎么也不会将她主动送回园子,更不会想让他们二人更近一步。因为每个月只需要他们的几滴血,而仅凭他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他们也不会舍不得给。
慕离回味着他的这几句话,眸中浮动着细碎的流光,他一直觉得她这些日子是在躲着自己,可却不知道,她原来也会想起自己。俊雅如仙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如和煦的暖风拂过,渗入人心。
看到他终于听懂了自己的话,花寻撇了撇嘴,说不嫉妒是假的,一想到刚刚那两人的情意绵绵就火大。起身走到门边伸了个懒腰,做工精致的华丽锦服贴着他细窄的腰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他刚想出去,忽然听慕离问道,
“那个人,是谁?”
花寻眼眸微敛,摇了摇头,
“不知。”
“是女皇的人?”他隐约地猜到,那人应该与女皇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只是他先前并没深入地想这些。
花寻转身,斜倚在门旁,轻哼了一声,
“若不是她的人,这些年我又怎会一直受她摆布?”
“可有什么线索?”
“完全没有。”花寻顿时觉得一阵懊恼,几年来他暗查着那个人,甚至在女皇周围都设置了眼线,可却始终不知道提供血的那个人是谁。而他又不知道这种体质的人要去哪儿寻,王夫临终前也并未透漏半点信息。
慕离点点头,自从那天见到月罂痛苦的样子之后,他才真正地意识到他们几个人的血对于她来说究竟有多重要,此时听花寻说完,反而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如果想要换来那个人的消息,就只能与女皇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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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罂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动了动手脚,觉得身子竟然灵活了许多,而且身体里也暖和不少。抬眼间,见婉儿正站着门口向里面张望,忽然想到了她昨日说的那番话让自己在慕离面前有多尴尬,心里一气,脸上挂着阴森森地笑,向她勾了勾手指。
婉儿还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谎话被揭穿了,也没看出来月罂阴险的模样,乐颠颠地走了过来,忽然被捏住了脸,虽然不太疼,可脸却被她捏成了各种形状。
“你这坏丫头!竟然敢说谎话骗我!害我在慕离面前那么没面子!!”
“我若不这么说,公主怎么会一时心软去找他?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婉儿虽然被捏着脸,可话却说得一套一套的,十分利落,连躲带闪地惹得月罂心里更气。
她穿着自制的“睡衣”,在屋子里和婉儿开始打闹起来,围着桌子椅子乱转,乒乒乓乓地好不热闹。直到婉儿认了错,假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月罂才哼了一声,手叉着腰吓唬她说,
“看你还敢不敢骗我!若是再敢,我非把你卖到青楼去!”
婉儿虽然知道她是说笑的,可仍懊恼地撅了撅嘴,自己明明是帮了她,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不公平!不过即便她说得再凶,婉儿也能看出来,她是高兴的,也就不再气她。说好话又哄了她几句,这才转身到了外间,想要吩咐人准备早饭。
月罂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忙问,
“慕离可在园子?”
“刚刚公主还嫌婉儿多管闲事,现在又来打听慕公子……”婉儿不满地低声抱怨了几句,见月罂眉梢一挑,忙捂着脸飞快地答道,
“刚才来过一次,见公主没醒,又回了离园,说是等公主醒了,别忘了喝药。”
一提到药,月罂脑袋又大了一圈,不过此时先不去想这事,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对婉儿吩咐,
“早饭先不用摆了,我去离园吃。”
“可慕公子不吃早饭,离园每天都不会备下。那婉儿告诉厨房,将饭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月罂想到了个主意,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他一直帮自己做这做那,自己总该为他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