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罂见他眉头微蹙,却不是先前那般冷淡,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没心没肺地笑道,
“你不生气啦?”
慕离一愣,睨了眼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忽然明了,她竟会为了让自己不再生气而故意站在外面,顿时心里更气。一想到她可是有力气从花月轩一路走来,哪还需要自己再抱着,于是松了手,直接将她放在门口,自己径直进了内室。
月罂站在门外眨了眨眼,自己又说错做错什么了?偏头想了又想也没弄明白,怎么从自己回来之后,他竟有些不同了?先前无论她做什么,他总是游刃有余地对付她,仿佛那温柔平淡的笑容就是化解一切的武器,可现在他居然会因为一句话而气恼,实在有些奇怪。
也不管他让不让,月罂若无其事地跟了进来,见他坐在桌案后看书,再不抬眼看她一眼,怕是又惹到他了。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上,四下望了望。慕离的屋子永远都是一丝不乱,极其整洁,与他的性子倒是极像,甚至连茶壶的摆放位置都不会挪一下。看来看去,视线最后又落在他身上,细细地打量着。
几日不见,他人虽然瘦了一圈,可面容依旧姣美如月,柔和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五官轮廓,像是洒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散发着迷离而又沉静的光。不知不觉,她竟然看入了神。直到他轻咳了一声,古怪地盯着她,月罂这才尴尬地摸了摸脸。也不知怎么,竟然会这么控制不住心神,仿佛从这次醒来开始,她就一直被他吸引着,似乎每一条神经都想要向靠近他一样。
月罂伸着脖子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卷,又是兵书,有的地方还有些图,像是地形之类的,忍不住问道,
“你懂这个?”
“略懂。”慕离毫不掩饰地回答,如玉般的手指轻捻,又翻了一页,可上面的字却并未入眼。
月罂冲他皱了皱鼻子,总是拿这两个字打发她。无聊地拿过玉石笔架上的毛笔轻轻敲着,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慢慢地,她竟摸索出一首简单的曲子,正是前世圣诞节常听到的圣诞歌。
一想到快过年了,如果在前世,大街小巷此时都会挂满那个白胡子的圣诞老爷爷了吧?虽然她对那个世界并没有留恋,可有些东西一旦习惯了,就会一直记在心底,人也是,物也好。
曲子欢快而又带着不易觉察的伤感,连同暖炉中跳跃的火苗,使整个空间沉溺在一片和谐的音符之中。
慕离仔细聆听着旋律,心中默默地记了下来,待她敲够了,这才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
“圣诞歌。”月罂摆弄着毛笔,有点漫不经心。
“那是……何意?”慕离沉吟了半晌,自己从未听过这么特殊的曲子。
她冲他扬眉一笑,解释道,
“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过了十几年,这首歌正是那个世界的。那里的节日很多,恰好在冬天时会有圣诞节,而每每这时,大街小巷都会放这首曲子。”她说到这轻垂下眼眸,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上仿佛挂了一层碎光。
“你想那里了?”慕离缓缓地问道,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两人坐得虽然近,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难道她常常与他亲近,可又时时避开,并不是因为讨厌他或是怀疑他吗?
月罂坚定地摇了摇头,笑得眼睛一弯,连同卷翘的睫毛形成好看的月牙形,
“我在那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所以没什么想与不想的,只是有些遗憾罢了。别的小孩总是会在节日那天收到亲人的礼物,可从小到大,尤其养父母去世之后,我就再没收到过任何东西。其实想要的,我也可以买到,但那种感觉,却是买不到的……”她停了下去,又对他灿烂地笑笑,只是想起了前世的辛酸事而已,此时不该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慕离凝望着她,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底。他一直知道这些年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从未问过,只当是与现在的世界类似的地方。而他也想过,当年王夫既然有能力将她魂魄取出,也自然会为她寻到个好的地方,这些完全不需要他过问。
可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些年,她过得一点也不快乐。心里没来由地疼了一下,向她伸出手,柔声道,
“过来。”
月罂眨了眨眼,却没像以往一样别扭,起身走到他一侧,却被他轻轻地搂在怀中。他俊美的侧脸贴着她柔顺的发丝,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子竟是那么脆弱,仿佛寒冬枝头上偶尔绽放的小花,飘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以后每个节日,我都会送你礼物,可好?”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可声音传到她心里,却如同平静湖面上漾起了涟漪,一点点地摇晃着她的心。
月罂迷茫地点了点头,下颌枕在他的肩头,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依赖与放心。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衫传来,仿佛与她的心能一同跳动,一下一下,沉稳而平静。
她并未饮酒,可此时却像是醉了一样,双手不由自主地环过他紧窄的腰身,贪婪地享受着他厚重而又安定的温暖。
“你不生气了吗?”过了半晌,她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面前的男人太过细致谨慎,她不得不在意这些,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真的恼火。
慕离在她耳边轻声一笑,低柔的嗓音中带着调侃,
“你觉得我会生什么气?”
“我偷偷溜走了。”月罂看着面前幽深的黑眸,似梦似幻,仿佛与她隔了层雾,特别想将这双迷惑人心的眼遮住。
慕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细白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像是赞同了她的话,
“走也走了,现在要怎么办呢?”
月罂哪儿看不出他眼中的狡诈,心里嘀咕着,终究又暴露出他这狐狸本质了!人家都形容长得妖、长得媚的人是狐狸变的,可他表面与狐狸沾不上边儿,可这鬼心眼却比狐狸只多不少!
轻咳了一声,尴尬地笑道,
“只是偶尔一次罢了,下不为例,如何?”
慕离睨着她一脸讨好的模样,心底却是一笑,这还是连日来第一次由心里觉得快乐。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他会随着她笑而笑,随着她闷闷不乐而情绪低沉,她的存在,仿佛掌控了他内心世界的全部色彩。
见她笑意僵在唇角,乌黑的大眼轻轻眨着,像无依无靠的小狗般可怜,吹弹可破的肌肤因他的血而重新变得粉嫩,挺立的鼻梁下,粉唇轻抿,柔柔地泛着珠光。他极想像先前一样含住她的唇,将她揉碎在唇齿间,可一想到她那日的抵抗以及连日来的躲避,终是忍了下来,他再不想迫她。
慕离抬手揉了揉她如锻般的秀发,淡然的眼眸背后却溢满了宠溺,轻声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