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这才晃过神来,虽然心中也很着急,却不敢再留下。
慕离取出玉盒中的暖玉瓶,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面容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无措。时候未到,此时只有他们四个人的血……
看着锦被中渐渐失了血色的月罂,他紧紧攥起手中的玉瓶,心中的懊悔与愤怒简直要将他吞噬。
那时问过王夫,为何要特别寻找这几个人做她的夫君。王夫只是回答,大自然由五行构成,彼此之间的制约让整个天下协调。而他们几个人的体质恰好属于五行之一,几个人的血融在一起,才可以让她的血液随之变得协调平顺。
他当时虽然听得朦朦胧胧,可却能领悟一些,但当时王夫也说过,有这样纯粹属性的人极少,因而这也是先前她一直久病未愈的缘由所在。可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她体内的平衡会越来越紊乱,若是此时缺少一个人的血,只怕……
慕离漫吸了口气,心却开始慌乱,不停地去探她的脉搏,极乱。仿佛体内的血液在肆意流动,毫无规律可言。可她面色却极为平静、苍白……像个死人……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看样子等不得了。迅速地取出玉盒中的银针,将暖玉瓶中的血液吸上来。他虽然从未给她施过针,但儿时也是见过几次的。伸手拨开她的衣领,可锁骨处却并未见到那弯月牙,顿时呼吸一蹙,像另一侧看去,依然未见。
他医术虽然精湛,可却从未有过此时的慌乱。在她脖颈间寻找了片刻仍是没有出现先前曾见过的血色月牙,银针上的血开始慢慢滴落,落在他雪白的衣袖间,霎时开出了一朵艳红色的蔷薇。
稳了稳心神,再不能犹豫下去,指尖拂过她的动脉处,轻轻一刺,银针上的血液霎时间被吸了进去,慕离终于缓了口气。
他本以为只少了几滴血,并不会影响太大,可再次把脉的时候,却发现情况仍如先前一般。他伸手覆在她时而冰冷,时而灼热的脸颊上,低声轻唤,
“月儿……”声音似压抑着恐慌与迫切,自从她醒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唤她。
可那往日古灵精怪的脸庞却没有任何表情,也完全听不到他极尽温柔的呼唤,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纸娃娃一样,毫无生气。
慕离又轻唤了两声,似乎是怕声音太大吓着她一样,见她依旧没有反应,心被浸得一片冰冷。他不想再看到她像那年一样忽然间就少了几脉魂魄,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他再也不想!
这些年完全是凭借国仇家恨以及对她醒来的期待而坚持下来,可此时若是没有了她,即便报了仇又如何?他此时完全没了主意,脑海中只残存着一个念头,“要她活下去”,手摸到枕下藏着的那柄短刀,飞快地在手臂处割了一刀,血忽然溢了出来。
他将手臂放在她苍白如纸的唇上,任由血一滴滴快速地落在她的嘴里。如果平顺体内血液需要五个人几滴血,那么他倾其所有,会不会有用?
甜腻的血味夹杂着清淡的竹香沿着她干涩的喉咙一直流入五脏六腑中,温热的触感似乎将体内忽冷忽热的血液安抚下来。月罂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似乎感觉到了这种熟悉的温暖,嘴唇轻动,将滴着血的肌肤含了起来。
慕离眼睛一亮,心强烈地跳动了几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喉咙竟然吞咽了一下,脑海深处像是绽放了无数烟花,既惊又喜。也不顾究竟需要流多少血,俯低身子,就那么看着她一点点吸去自己的血。
探手把了脉之后,脉象竟然开始变得平稳,终于如释重负地透了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月罂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冰窟中,可又时不时地被火焰灼烧。她极力地想要睁眼,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蜷缩在一片黑暗之中,无法动弹。直到一股暖流环绕在她的周围,将她包裹在其中,她慢慢地睁开了眼,而眼前的世界却让她迷茫,这是哪儿?
云雾缭绕的台阶上,立着几根晶莹剔透的玉柱,柱子上雕刻着飘逸的祥云,惟妙惟肖,像是真正的云在玉柱上环绕一般。
她往前慢慢走了几步,仿佛走在云端上,抬头望去,脚下忽然一软,险些摔倒。只见其中四根玉柱每个上面钉着一个白衣若仙的男子,离着很远看不清面容。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每个男子的两肩、手腕、脚腕、膝盖以及腰间都钉着一根通体雪白的玉钉,露在外面足有半尺长。可那几个人被钉着的部位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流出,而是一道道莹白透亮的水光。
她并未见过那几个男子,眉眼却极为熟悉,如云中仙子一般脱俗出尘。她想要走近一些,可与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个屏障,走到一定的位置再不能向前,只能手掌贴在无形的“墙壁”上拍打着,想喊又喊不出来,这究竟是哪儿,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她并未看过眼前的图景,可她隐约地觉察到,这些人都在受着刑罚,即便流下的不是殷红的血液,也是他们体内所流着的白色的“血”。
一个身着素色长裙的女人走上台阶,裙摆摇曳,长发松松地挽起,只斜插着一根木簪。她背对着月罂,缓步走上台阶,动作极为优雅从容,似乎身边的一切都随着她的脚步而沉静下来。
她走到其中一个男子面前,手中的一根玉钉出其不意地刺入他的锁骨处,只见男子微蹙了蹙眉,却不吭一声。
女人笑声中透着冷,伸手扣着他弧线极美的下颌,拇指轻拂过淡如花瓣般的粉唇,感叹道,
“只不过是个小小竹仙而已,竟然自不量力,私自盗取血珠子,我再问你一遍,藏到哪儿了?”她声音虽然平淡,可却使人心底萌生出一股蚀骨冷意。
男子勾了勾唇角,却不发一言。
女人快速地拔出刚钉在他锁骨处的玉钉,霎时溅出一片晶莹的水雾。月罂看得心一阵紧缩,为什么总会遇见奇奇怪怪的梦,可梦中自己又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那女人见他不开口,又踱到第二个人身旁,拨开他垂在眼前的墨黑发丝,轻声蛊惑道,
“你们几个刚刚成仙,难道真要为了个小丫头魂飞魄散不成?若是告诉我血珠子的下落,我保你们无事,如何?”
那男子眼如寒潭,扫过面前美艳的女人,最终又落在地面的一处,也是不言。
女人平淡的面容终于起了变化,暗骂了声不知好歹,手一扬,十六根玉钉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正刺在四个人的身上。如水般清澈的“血液”蓦地涌了下来,滴在一尘不染的玉石台阶上,像雨落在了上面一样,蜿蜒成一股股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