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今日唤你们过来,是要说件事。”熙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言语里依旧温和。
“母后请讲。”
“下个月你就十五了,也就是加封少皇的日子。母后知道你不喜欢,可却由不得你拒绝。就算没有你这个特殊的身份,国中也再没有合适的人选。”熙兰停顿了一下,给了她足够思考的时间。
月罂从来时便考虑到这个问题,现在终是听她说了出来。心中一沉,终究逃不开这个命运吗?她说得的确没错,国中除了自己之外,剩下的便是三位亲王所生的公主。而母后必然不会让他人的孩子接下南月国的江山,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要自己接管。
她虽然对统治一国没有丝毫兴趣,甚至有些反感,可她也想过,如果那几个人当了女皇,自己如何能在南月国活得安稳?眼下只有先应了这件事,待日后再想法子了。
熙兰见她不语,又慢慢说道,
“加封后,也不再另赐宅院,你仍可以住在金竹园中。经营的那家店铺也依旧可以开着,并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只是每月初一十五需要上朝听政,也好多了解国中的大小事情。”
月罂神色有些淡淡的,既无喜也无悲,只能点头应下。花寻在一旁看着,一阵心疼,她终是要面对这些。
熙兰又问了她最近的情况,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这才与花寻说起了两国的贸易。花霰国盛产布帛等纺织物品,在各国销量都不错,正因为两国是盟国,彼此间的贸易也更是频繁。月罂对经济问题没什么兴趣,而且这次回宫还有些事要办,便以去赏月殿取些衣裳为由离开了兰心殿。
刚走出去,便觉得胸中异常压抑,透了口气,任由白色的雾在微凉的空气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凉丝丝的寒风。她这次来没带婉儿,也不要兰心殿中的丫头跟着,一个人慢悠悠地向赏月殿的方向走去。
整个殿宇仍如先前那般清清冷冷,院中的几株红梅已经绽放,如冰雪间跳跃的火焰一般耀眼。院中留着的几个侍从一见是她回来了,忙过来行礼问安。月罂随意地挥了挥手,先前对他们也并没有特殊的印象,此时也没多说什么,又让他们各自去忙。
穿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慢慢走着,天很冷,她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变浅变淡,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这条小路她记得十分清楚,从那日穿越而来,便整日穿行。那时身边总会有一个儒雅似仙的男子,他常常温柔浅笑,行走间如山涧之风,清新而又优雅。他会为她拂开面前的树枝,或是撑开纸伞,挡住飘飘洒洒的雪花,反而任由它们落满自己的肩头。
月罂晃了晃头,一不留神又想到了他,难道忘记一个人是这么难的事?无奈地苦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推开雕花木门,里面虽然冷清却打扫得如前些时候一样干净。丫鬟们大概是觉得屋中没人住,暖炉也没点,清清冷冷的让人心寒。回想着自己刚回金竹园的时候,推开屋门就暖风扑面,那种感觉,才像个家。一想到“家”这个字,她咬紧了唇。
见屋中没人,她反手将房门关上,提步进了内室。到了矮几前拿起先前一直用的药香炉,犹豫地拧开。她一直记得婉儿说过的那些话,这药香炉中一定有什么文章,可打开之后她却愣住了,里面别说药材,连燃过的灰烬都没剩下,干干净净,怕是早被有心人清理过了吧……
她将香炉放回了原处,在屋中又绕开了。前些日子,她几乎寻遍了整个金竹园的所有房间,除了那冷得像冰的奚墨院子没去过,任何一个屋子都被她细细地看过,就是没找到和自己那把钥匙相配的锁,她一直合计着再回宫的时候一定要回赏月殿找找。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仍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月罂站在房间中仰头望着屋顶,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团,也理不出个头绪。慢慢地走到那幅山水壁画前,伸手轻抚过小船上雕刻的人影,鼻子竟有些发酸。也许是这几日心里压的事太多了,她喃喃地念道,
“雨舟啊,我回来看看你……”说完,心里一阵阵的疼。她后来又问过婉儿,雨舟死后可有坟墓,她想去祭拜。婉儿当时面露忧伤,说雨公子去了之后,涑南王仍不依不饶,女皇无奈中只能将他火葬,可惜了那么温柔可亲的一位公子,死后连坟墓都没有。
当时月罂正在病中,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直到醒来才得知这事,险些气昏过去。不过那时人已经没了,而女皇显然不想再惹恼涑南王,那段时间对月罂能躲就躲。过了没多久,月罂派人从宫外请了一批雕刻的工匠,说是要留下唯一的纪念。而从墙壁雕刻好之后,她情绪也越发消沉,病也越来越严重。
“你若还活着,该多好?”月罂浅浅地叹了口气,她虽然并不记得两岁左右的事,但后几年的记忆却是有的。记忆中的他,性子温和,脾气也好,从未对自己发过一次火。无论她闯了多大的祸,他总能包容她;无论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听他弹弹琴,或是只在他身旁坐一会儿,所有的烦恼就都会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她头脑中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一直觉得回忆的拼图中有一块特别突兀。她看着这壁画才想到了被忽略的事:既然她从小就需要五个人的血,那么雨舟去世了之后,是谁填补了他的空缺,为自己提供的那几滴血?
园子里一共有四个人,看样子那人并不在金竹园中。她又想到,自己回来后的第一个朔日,花寻明明拿了两个瓷瓶,其中一个是他们四人的血,那另一个瓷瓶装的是谁的血?又是从哪儿来的?
她隐约地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急忙离开了赏月殿,看来要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