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居住的人如果生病了,往往不是去大型综合医院,更常去的是那种座落于政府组屋居民区附近的邻里诊所。每一片住宅区的附近,在超市、杂货铺和一些特定商铺聚集的地方往往都有一个到三个左右之多的私人小诊所。那些诊所大多门口挂着医生的牌照,从上面可以得知医生大多都是留学英国的医学硕士。但苏苏身边那些去过这类诊所看病的人都觉得这些医生往往是名不副其实的,与其说是医生倒更像是一个对症开药的机器。如果你跟医生说你头疼,他会给你开止痛药,如果你说你头晕想吐,他会给你开止吐药,如果你说你拉肚子,那就会给你开吃过立竿见影却可能接下来便秘一周的止泻药。就是这样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诊所,却总是门庭若市,看一个病排一个多小时不算什么新鲜事。
很多中国的留学生去这些私人诊所看医生,并不是真的生病或身体不适,他们只是为了那张医药证明。因为学校的规定是,如果有看医生的医药证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休假一、两天,那天的课不算缺勤,那天如果有考试或者演示演讲也可以无条件的顺延到其他天而不影响成绩,实在是很方便,因此常常作为一个很好的杀手锏来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或者偷一点懒。宇明就常常使用这个伎俩,经过他几次的摸索发现,谎称拉肚子医生给开的药最便宜,也因此,家中陈列的止泻药已经排成了一长排。苏苏是连不记考勤的大课都按时认真去出席的模范学生,来新加坡之时妈妈也帮她带足了各类常备药品,所以她从来没有光顾过这种私人诊所。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不是为了开假生病证明,拿着证件登记注册时,苏苏也在纠结病人资料的第一页居然是怀孕的检查。
从前台拿到号码以后,苏苏和宇明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其实宇明知道这个号码可能要排很久,他从早晨都没怎么正式吃东西,现在肚子也是很饿,可是他怕再次触怒了苏苏,所以不敢说,他只是很安静的坐在同样不讲话的苏苏旁边。宇明看着苏苏失魂落魄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他忽然很恨自己,忽然醒悟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用心替苏苏着想过,觉得自己每次对苏苏不耐烦实在太不应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宇明只是希望结果是验孕棒的检测结果是错误的,以后他一定规规矩矩的,再也不抱侥幸心理。
宇明坐在那边把事情从前到后的冷静分析了一下,如果苏苏怀孕了,他觉得除了打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因为宇明的父母已经因为宇明挂科重读推迟毕业的事情很不放心了,宇明在他们面前必须装作一副全力以赴拼搏学业的形象,所以宇明有了新女朋友的事根本没敢告诉父母,父母也就更不知道他们已经同居在一起,现在如果忽然蹦出来一个孩子,这件事的离谱程度足以让宇明吃不了兜着走。而打胎的话,新加坡的医疗通常都昂贵的要死,自己银行卡里面捉襟见肘的存款要怎么应付可真的是一个难题。越想越犯愁,再加上强烈的饥饿感,宇明不禁有点烦躁。忽然感慨男人女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苏苏坐在那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验孕棒的结果一定是错的,说不定她今天晚上就来月经了。终于到了自己拿的号码,苏苏心事重重的轻轻敲了两下门,走进了诊室。医生慈眉善目的五官上挂着不带任何世俗偏见的神色,这张脸让苏苏少了几分顾虑。
医生开始和苏苏说英文,苏苏不错的英文功底也是对答如流,但不知为什么医生忽然又转成了中文和苏苏交谈。这种状况在新加坡非常常见,华人和华人之间起初一定是用英文,但是渐渐的就开始用新加坡式华语开始交流。所以说,如果你的英语不是很好,新加坡是一个理想的欧式旅居国,如果你出国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要练习英语,选择新加坡无疑是一个败笔。在这个华人占到百分之七十多以上的地方,除非专业场合,用到英文交谈的机会很少,你偏要讲英文反而显得做作。苏苏也渐渐的习惯,所以也是客随主便的随着当地人语言的转换随之转换。
当医生问她是哪里不舒服时,她本来想说怀疑自己怀孕,可是最后说的是月经推迟。苏苏可能从小好孩子当惯了,总是习惯性的配合别人眼中的她去表演,演来演去就变成了真的,自己把自己骗到了,分不清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到底讨厌什么,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甚至对医生,都会有所遮掩。医生也对眼前这个文静有礼貌的小姑娘印象很好,所以告诉她不用急,说月经推迟可能由饮食、睡眠或者考试压力大多方面引起,医生还放低一号声音说也是有怀孕的可能。苏苏点点头,她忍不住补充一句说前一阵的确有考试。于是医生告诉她回去等一下,不需要开什么药了,这时苏苏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了怀疑自己怀孕的事情。
医生一定是阅人无数或者是职业特有的麻木,不动声色的告诉苏苏验孕棒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如果检验结果是怀孕的话,准确率是百分之百。医生的语气平缓温和,但是苏苏就好像当头被泼了一大盆冰水。医生显然是基督徒,接下来说了些类似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一个祝福,还说什么只有硬币大的孩子其实已经有指甲等等言论。苏苏听着那些有声有色的说教,尽全力封闭大脑感性的联想,她尽全力的充耳不闻,因为不论她即将做的那件事有多么邪恶、残忍,她别无选择,所以她宁愿不知道真相。但是苏苏还是不忍心直接用残酷的现实让一腔热忱布道的医生失望,于是假装完全同意医生的看法,告诉医生她会认真考虑一下。医生听了大喜过望,还写了一封信,让苏苏带去他推荐的那家妇科诊所,还告诉苏苏孩子的问题她也不用担心,会有条件很好的家庭去领养。苏苏微笑着道谢点头,走出了诊所,见到宇明的刹那,所有的面具、硬撑的坚强外套瞬时崩溃。宇明看到苏苏走出来的神色,也猜出了端倪,心也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