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新加坡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不一样的人种,不一样的气候,地方口音很重的新加坡式英语,处处都是从没见过的花草,如仙境一般的风景。
但是新加坡终究是太小了,新鲜的事物也就那么多,很快就全部探索完了。大概几个月之后,每天坐一样的地铁、一样的巴士、看一样的风景,很自然的就心生厌倦。再加上新加坡四季如夏的气候,每天一成不变的早上七点天亮、晚上七点天黑。如一个美丽温婉的妻子,每天重复着一样的菜式、微笑和问候,虽然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理想太太,然而每日不变的无趣根本满足不了年轻心灵的需求。日久除了可以生情,也更容易会生厌。
有一句话说的是如果没有体验过遗憾,即使给你完美也不会懂得感恩,新加坡的生活即是如此,身体上舒服的过头了精神上就开始寂寞和痛苦。虽然中国北方那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会毫不留情的带走一切花草树木的色彩,让人颤抖、绝望,然而季节更替带走一切反而更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更为强烈的幸福感,冬季带来的那份略显孤独的冰封壮丽,往往能激发人心底深深的感激甚至渴望,然而这些情感,在新加坡是体会不到的。想要却得不到的时候通常会加深那种欲望。
当遇到了厌倦期,接着又是对新加坡没有而家乡有的季节、事物的强烈的怀念,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家,那种想念如掺在了每一个呼吸中,如影随形。如同一个人当遇到和现在的恋人相处不愉快时,就会自然而然回忆起和之前恋人的那些快乐和默契。记忆如一张细网会自动的去粗存精,所有的不快乐、彼时的忍无可忍都会被过滤掉。因此完美的永远是那个被幻化了的前度。想家的时候也仿佛家里什么都好,设施比新加坡发达,玩乐的地方比新加坡多又有趣,人比新加坡好相处,东西比新加坡好吃......然后终于盼到了假期,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家。
苏苏回到家以后,虽然满心欢喜,但喜悦却不能让她逃脱那些尴尬的不适应。干燥的气候常常让苏苏觉得无所适从--鼻子出血、嘴唇干裂、皮肤紧绷还有便秘,要借助红霉素眼膏、唇膏、沐后乳液和开塞露的支持,才可以正常生活。一个星期后,苏苏又发现更多的不适应和看不惯,比如餐厅和商场的服务人员态度很差,比如堵车,比如商场的厕所很脏也没有提供卫生纸,比如有人在餐厅里面吸烟。苏苏忽然忍不住想回去新加坡。
每天晚上睡觉时,苏苏都觉得很失落。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蝙蝠,有既可以当老鼠又可以当鸟类的特权,却也尴尬的既不是鸟类也不是老鼠。一种强烈的没有归属感的失落让苏苏无奈又恐惧。
苏苏常常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在新加坡时会拼命的想念着中国家乡的一切,当回来时才发觉一年的时间已经让自己的身体和思想适应了另一个社会。原来反把他乡做异乡的桥段不一定是要等到乡音未改鬓毛衰的时候。但他乡终归是他乡,永远压抑不住本能的那种对归根之地的向往,苏苏也能预料到回到新加坡之后必定会情不自禁的想家,但经历了这次回家,那时思乡的情绪想必一定更加不知所措,因为回来了也是不适应,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苏苏忽然觉得悲从中来,自己仿佛很狼狈地从一个国逃到另一个国,却终归在哪里都找不到心灵的归属。可能在心智半熟不熟时去另一个国家的人,都有类似的心路体验,半掺的文化习俗牵强的融合在了一起,难免就沦落为了一个孤独的文化杂种,像极了最后落得被鸟类和鼠类共同排挤、无家可归的蝙蝠。
不喜欢胡思乱想并且早就在新加坡和故乡往返多次的宇明已经麻木而习以为常这种蝙蝠心态了,况且由于要等到补考成绩发布才可以回家的宇明每次还来不及嫌弃和不适应就已经该收拾身心准备回新加坡了。
在回家的飞机上,宇明再仪次强忍着飞机上的各种不舒服--憋气、腿伸部开、食物难吃,再加上是深夜的时间,疲乏想睡又难以入眠的痛苦也凑热闹的折磨着他,途中还会遇到几次颠簸,再加上起飞降落时耳朵里面持续的振明爆破声,每年两次往返的飞行折磨真的让宇明苦不堪言。回想起小时候,居然是多么期待可以坐飞机飞行啊,而如今却嫌弃成这样,真是天意弄人。或许出国留学也是这样,也许人生中还有很多类似坐飞机和出国留学的事情,一直心心向往地期待着,而真的让你如愿以偿地体验时除了觉得不过如此,而且也发现难以回到过去。
人生中太多美丽的期许其实不过是一个围城,最美的时候就是你在外面观看臆想的幻象,可能那时的你在外面时也清楚地听到了在里面的人深深的叹息,你却心甘情愿地选择充耳不闻、或者是当作那些幸运儿矫情至极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炫耀。
终于到了新加坡,走出飞机后要在机场里走很久很长的路,宇明麻木地经过一家一家打着诱人的折扣大牌的免税店,已经见怪不怪的他加上此时的身心疲乏完全提不起兴趣。接着是出海关、安检、拿行李,然后就走出了机场。
虽然是按理说比较凉爽的凌晨,然而机场的自动大门打开的瞬间,宇明还是被铺面而来的热气拍了一下,又暖又湿的空气让他呼吸起来很不舒服,可能是飞行让体力很虚,也可能是缺少食物和睡眠,宇明有一种眩晕想吐的生病感。他现在只希望可以快点搭一辆出租车,赶快回到那个他们称作“家”的可以睡觉和放东西的地方,好好洗一个澡,把冷气开到很低,把窗帘关到很严,然后昏天暗地的纵容自己彻底的放松,睡到自然醒。当然,在这一切之前,还是要把行李箱打开,把需要冷藏的食物和食材防到冰箱里。
他在TaxiStand等车的时候顺便拿出手机,换回了新加坡的手机卡,当手机的信号重新变成M1的时候,他有一种不情愿却无计可施的失落。
(TaxiStand,出租车等候处,新加坡在一些购物中心、机场、博物馆之类的场所出口处都设有出租车等候处,打车的队伍往往很长,有时比等公共汽车还要久。)
(新加坡有三家电信公司:M1,STARHUB,SINGTEL。新加坡本地人通常选择SINGTEL或者STARHUB,前者是因为信号和通话质量很好,而后者是因为价格低廉而且促销活动很多,留学生们十有七、八都会用M1,因为M1的广告经常去学校做,不熟悉环境的学生通常偷懒直接就在M1去学校做宣传时顺便就办理了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