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睡眼惺忪的醒来,发现娘子已经起来梳妆打扮开了。我于是便带着沉重的压力,和她说了今天请她同我去东门外岳庙烧香的事,她满心欢喜地应允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她。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这般认真地看她了——她乌黑的头发,月白的肌肤,春花般的笑容,两片樱桃小唇,一双玲珑的大眼。她那身红色的外套,是我们成亲那天,岳父大人为她订做的。她在哪里微笑着梳妆,一边吩咐迎儿去准备早饭。
我看着娇小可爱的迎儿小步跑到院子中,吩咐仆人阿莱做饭,她那银铃般的声音,让我想起这个少女的十七岁芳龄。我怎么也没看出,曾跟随过我一年、我成亲之后又认真服侍娘子的可爱少女会是一个为别人偷情把风的人。我更没有看出的是,我的美丽贤惠的娘子会是一个偷汉子的女人。我的大脑出现错觉,仿佛昨天与石秀说的那番话完全是我的梦幻。可是,石秀那充满杀机的眼睛时时在我脑海浮现,那不是梦,那是真的——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名誉,为什么他非要让我把娘子休了——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与他何干?
我恐慑于石秀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他已经是个杀人魔了,为了不再出现凄惨的血案,我还是铁下心来先上翠屏山——休妻。早饭过后,我把纸烛准备好,正好看到岳父大人走来。岳父大人住在我家后院的小房子内已经有一年了。他很少出现在我的视野以内,也很少来看望自己的女儿。他不干涉我们夫妻的事情,在这一点上,石秀是羞愧的。
“泰山您好好看家,我和娘子烧香了便回来。”
“多烧香,早去早回。”
我扶娘子上了轿子,迎儿跟在旁边。我们一行出得东门,我便偷偷让轿夫往翠屏山后山走去。野草丛生的山路曲曲弯弯,荒坟乱冢充斥在道路两旁。我让轿夫自行回去,然后把娘子领出轿来,带着迎儿往山上走去。“官人,怎么要来这个地方?荒郊野外的,咱们不是去岳庙烧香吗?”
“娘子放心,先了却一事,再烧香不迟。”
“官人,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
“上去你便知晓了,娘子...”
我们踏着露水堆积的草木往山上走去,我的娘子很信任的跟随着我——她对我那么信任,我反而认为她和别人有奸情!
一座百年古墓出现在眼前,它的墓碑上爬满了青绿藤叶,早上的雾气还未散尽,笼罩在古墓上空,整个图景显得异常阴森可怖。石秀拿着个包袱,坐在墓碑上,两只充满鲜血般的眼睛直盯盯的望着娘子。
“他...你怎么也在这里?”娘子脸色大变。
“在此专等多时。”
我叹了一口长气,眼望着娘子:“娘子,你前日曾对我说道,叔叔好几次拿言语调戏你,还将手摸着你胸前...问你有孕没有...今日这里无人,你两个明明白白的对一遍吧。”
“这...官人...怎么又旧事重提。”
“嫂嫂,你怎么说这般闲话!正要哥哥面前说个明白。我到底摸了你没有?”
“叔叔,请你不要再说了!那天的事...我羞于开口。”
“嫂嫂,你休要硬诤,教你看个证见。”
石秀从包裹里取出裴如海的沾满鲜血的衣服来,撒在地下:“你认得么?”
娘子仔细辨认了下,然后说:“这...这该是我表兄的僧衣,怎么在你手上,还这么多鲜血,你..你把他怎么样了?”
石秀飕地掣出腰刀,向我说道:“此事只问迎儿,便知事实如何了。”
我两眼怒视着迎儿:“迎儿,你是在我杨家长大的,我信你的话,敢要从你口中吐出半句虚言,我决不轻饶!”
石秀也上前,两手抓住迎儿的肩,怒视着迎儿:“快好好实说,这**是怎么在和尚房里入奸?怎么约会把香桌为号?如何教头陀来敲木鱼?实对我说,饶你这条性命。但瞒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
迎儿叫道:“主人,不干我事,不要杀我!我说与你们。夫人早就与那裴如海有奸情,那次裴如海来咱们家做法事,我才知道的。他们两个背地里约下,只要主人当牢玩上值夜,要我把香桌放出后门外,便是暗号。头陀来看了,就去报知裴如海。当晚裴如海便扮做俗人,带顶头巾来咱们家。五更里,只听那头陀来敲木鱼响,高声念佛为号,叫我开后门放他出去。办了这些事,娘子许我一付钏镯,一套衣裳。我只得随顺了。似此往来,总共也得有数十遭。后来便吃杀了。娘子又给了我几件首饰,教我对官人说石叔叔把言语调戏一节。这个我眼里不曾见,因此不敢说。只此是实,并无虚谬。”
听了迎儿的一席话,我真的怒从心起。我看着娘子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撕打着迎儿:“你这个小贱人...我平日里对你不薄..你为何胡说...为何栽赃我?”
我气急败坏,我拉起娘子,大声说道:“你...丫头已都招了,你快把实情对我说了,我便饶了这贱人一条性命!”
“官人,你好狠心...你要杀我吗?”
石秀在一旁说道:“哥哥,这**看来是宁死不屈啊。”
“贱人,你快说。”
“官人,你果然...果然...好,就是真的,真的。可你信吗?我跟别人通奸,我让迎儿为我把守。好了,我说完了,你杀了我吧,你杀我啊..我真没想到,你...你竟然相信一个外来的...”
我胸口的作呕感瞬间涌上,我只知道我的一切貌似变得朦胧起来,石秀在一旁疯狂的说话,娘子在面前不停地哭泣,我感到世界变得旋转起来,我仿佛看到我再次置身于刑场之上,旁边跪着的是要被斩首的死刑犯,他两眼瞪视着我,似乎他的眼里有只巨兽要把我吞噬。我感到一阵恶心,去死,你快去死,别看了,别说了,去死,去死吧...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娘子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我惊慌失措,忙上前试探呼吸,只是,一切都很迟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娘子是我亲手杀死的。临死之前,她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见...
石秀早已把迎儿杀死了。满地都是血液。我看着眼前的凄惨之景,迟迟的立在地上,一动不动。和我娘子自相识到如今她的身死,之间所有的片段在我脑海中无数的闪回着。石秀看着我的狼狈的样子,发出笑声:“哥哥啊,别怕,咱们可以上梁山去落草啊。因为你杀人了。”我忽然想到,我这堂堂的两院押牢节级、行刑刽子手,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了,可今天这次的杀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谋杀,谋杀了我的娘子,我最爱的人。我今天本是来休妻的,为何反而成为了谋杀,我无话可说。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