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者,深不可测。
武侠剧中的经典戏码,一个隐世的高人,相中了郎东垠的资质,初始磨砺对决,而后倾囊相授,所以他这样亲切包容?
正吃饭间,郎东垠抬起头,上下扫视了一下阮宁波的衣衫,眼中的眸光深了几分,道:“宁波,一会让老驼给你送桶热水来,你且洗去这一身的风尘倦色,赶明日,让老驼送你回去吧!”
“回哪里?”阮宁波挑眉,咽下那口银耳莲子羹,味道有莲的清香。
“不管是回哪里,只要离开楚国就好了!”郎东垠这样说着,却是不再看阮宁波。他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让她回金樽皇朝。
“给姐姐个理由!”阮宁波没好气,她不辞辛苦,不惧艰险,来这里,不是为了再一个人离开!幼小稚嫩的豆芽菜,不会是自己想在这里制造些什么吧?
郎东垠是一头惺忪着睡眼的狼,一旦天边曙光刺眼,狼就会露出嗜血的牙齿。
复仇吗?
他自己?
“某一日,我见木禺人与土禺人相与语。木禺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禺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
这一次,郎东垠没有因这姐姐两字争辩。
这就是郎东垠的理由?
阮宁波看着说完继续埋头吃饭的郎东垠,纳闷,这是苏代对孟尝君说的话,为了劝阻孟尝君去虎狼之国,秦国。
而现在,郎东垠说这样的话,是缘何?
阮宁波一笑,“你说我是木偶人,性命堪忧,那你就是那土偶人吗?从泥土出生,仍然回归泥土?”
没有想到的是,郎东垠啪的把筷子放上那盘缘,“你猜对了,老驼,去备热水!”
那个驼背的老者闻言,点点头,撤下所有的盘子。
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阮宁波。
郎东垠吃饱喝足,歪倒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本就是孕育在楚国这片泥土上,被这泥土收回,也,无所谓。
可是这朵野蔷薇不可以!
“明天一早,我们起程吧!”阮宁波对郎东垠说道。
“我说了,你走!还有,你!”郎东垠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就不再说话,静默。
只是一直平放在床榻上的手,疾翻,一个片形之物飞出,嗤的刺开窗户纸,只听得衣袖翻飞,似乎有一个身影急速离去。
有杯盘晃动的清脆。
在那片形之物飞掠过阮宁波身边时,她用鼻子嗅了一下,羊肉的味道。
刚才那盘中的玉片羊肉,那么菲薄以至于透明的东西,郎东垠竟然就那么扔飞出去,还成功的捅烂了窗户纸,掷中了目标。
“刚才似乎听到杯盘晃荡的声音,那个人是那个老者吧?他是什么人,可靠吗?”阮宁波意有所指,这老者竟然听墙根。
“野蔷薇很聪明,是老驼,我想他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对我有没有危害!楚浪派来的丫鬟被吓,捉弄走,一半是因为他,一半,是因为我!”
其实,他也在猜。
郎东垠将枕着的双臂松开,舒展开来,换了个姿势,想必是仰身躺久了,丝被下的腿架得生疼,侧身,手轻轻的放在脖颈之前,小心的缩着,额上又是一层细汗。
想是刚才阮宁波坐上他膝盖时牵动了伤口。
只是方才躺着时,并没有什么异样,仍然笑谈自如。
阮宁波恩了一声,没有再问,眼尖的看见郎东垠微弯了脖子,把自己缩在丝被里。
“你怎么了?难道是食物中有问题?”阮宁波紧两步上前,拿手搭上了郎东垠的额头,一手的湿。声音难掩的紧张,这个孩子,太苦了!
郎东垠埋在丝被中的脸抬起,双眼缺少神采,苍白的脸色虚浮一笑,“没有关系,只是挖髌骨后遗症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病弱之人要休息了,野蔷薇莫要打扰啊!”
说完,郎东垠这次是深深的钻进棉被。
丝被下,是蜷曲成形的身体。
“真的没有关系?”阮宁波看着明明是很疼痛却偏生装得很淡然的郎东垠,很是心疼。
棉被的深处传来这样的话,闷闷得,象是咬着牙,却是含着深深的戏谑,“啊哈,野蔷薇要是不相信,那可以请人挖了髌骨,来体会一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挖髌骨,就跟挖番薯,是一样的。好了,我要睡了!”
他是闭上了眼,脑袋却是异常清晰。
阮宁波也想到了,是食物的问题,他已经留意了几次,每每吃过老驼的食物之后,总会有一段这样的疼痛,噬心入骨,直直想让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咬碎了牙齿。
可是,老驼,不该啊!
阮宁波细心的替郎东垠掖了掖被角。
既然,他不希望瞧见懦弱,那就依了他吧!
又用手背在郎东垠头上探了一下温度,站起身,出了屋外。
郎东垠本应该喊住她的,可是他没了力气,疼得,没了力气。只是在那双永远带着野蔷薇独特香气的手探上他额头时,嘴角异常温柔的弯起。
心里象初夏午后的花园,一片暖阳,一片芬芳。
然后将嵌进牙齿的丝被噙成了一抹湿,一阵褶皱。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深夜,屋内只有那微弱的蜡烛,而这园子,漆黑一片。
阮宁波站在廊子上,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白天里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遗世独立,幽闭的很,现在看来,因为这黑夜的笼罩,又平添了一种绝望阴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