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其实也就是个乱葬岗，但青城百姓军民也并不是蛮夷之邦，他们在掩埋自己死去的战友的同时，也没有将敌人弃之不顾，也还是一起好好地置办了后事的。
死去的战士都是值得尊敬的，不管是战友还是敌人。
所以，莽古的手下也被他们葬在这里。
当时婉臣认为，自己会遇到莽古，是因为这样，自己来凭吊爹爹和未婚夫，而他来凭吊死去的兄弟。
“这里葬着你的亲人吗？”莽古看了婉臣很长一会儿才出声。
自从开始和谈之后，虽然小规模械斗不少，但是至少不再是批量的大规模战争了，大家也不再那么过分戒备，所以大家的行事都方便了很多。
也因此，莽古才能出现在这里。
看到莽古，婉臣瞬间弹起来跳离两步，手上握着的匕首对着莽古，眼睛一眨不眨，“你怎么会在这？”当时婉臣被吓到了，所以反应有点狼狈。
但是，非常迅速敏捷。
莽古看了她片刻，笑了起来，“喂，我有这么可怕吗？”
婉臣不说话，固执的保持着距离。
莽古也不强求，干脆绕开她保持一点距离，在另一座无名氏的墓碑前站定，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你不用紧张，我也是来祭奠我的兄弟的。”
“你的兄弟？”婉臣慢慢放下匕首，但是在父亲和习慕的坟前，她做不到对他放下戒心。
任谁，也做不到吧，在明知到眼前的人就是一切都罪魁祸首之时。
“我的战友，就是我的兄弟。”莽古解释道，他的眼神肃穆，将酒一半倒在墓碑前，一半一饮而尽，然后甩掉了手中的酒壶，“我没有好的出身，没有享受过父亲的关怀和母亲的疼爱，在我的所有记忆中，我所有的温暖都是我的战友给我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带他们来送死呢？”严婉臣讥讽道，“难道说他们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荣华富贵吗？”
“婉臣姑娘，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莽古忽得抬头看她。
婉臣错愕，“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严氏婉臣，现在青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名字吧。”莽古眼里含着笑意，然后微微一凛，“你爹爹和你未婚夫的事，我很抱歉，我本意并非杀人。”
不等婉臣开口，他继续说下去，“有战争就有死亡，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可我得争取我要的东西。你说在我心目中我的兄弟比不上权势？不，并不是这样，但跟着我这个主子，我就得对他们负责，我可以碌碌无为，但不能让他们都跟着我寂寂无名，男子汉大丈夫，要么死要么赢，赢了就是天下我有，输了也不过命一条，有什么大不了的。”
若婉臣是戈萨族跟随着莽古的男子，那她能够理解莽古的话，也会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跟随的主子，可是她不是，道理上可以明白，情理上接受无能。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反驳我，没关系。”见婉臣不说话，莽古又说道。
婉臣没搭理他，收起匕首小心翼翼的扫清爹爹和习慕墓碑前的尘土，跪坐了下来，“这里脏着我爹，还有我未婚夫。”
这下轮到莽古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长久才吁了口气，“你要是恨我，我可以接受。”
“我何止是恨你。”莽古说得轻飘飘的，婉臣的恨意又再次累积了起来，压在胸口难受的想要爆发，但却没有爆发的理由。
莽古也许会心怀有愧，但是他不会后悔，婉臣早明白这一点。
他是敌人，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和想做的事，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反驳他？
道理是道理，但是很多是根本不是三言两语的道理可以说得通的。
“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已经死了很多人，有我的亲人，也有你的兄弟，继续打下去，我们谁都讨不了好处。”婉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这次你们赢面的确大，但是是因为你们出其不意，但若还有下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先机。”
“没错，所以这次，我更不会轻易罢手。我也有我的难处，婉臣姑娘，并非我利益熏心，而是我也没有办法。”莽古坐了下来，侃侃而谈，婉臣忽然有种错觉，他们并不是在敌对的阵营针锋相对，而是两个认识了很久的人，相互倾吐彼此的无奈。
“你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你爹娘很疼爱你吧？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莽古问道。
婉臣摇了摇头，“我是独生女。”
“那你爹娘肯定对你很好。”莽古感慨起来，“可我没你这么幸运，我是首领之子，但却是他并不需要的儿子，在我出生之前，我大娘已经为爹生下了三个儿子，就是侧室也有了两个儿子，爹的妻妾都来自很有势力的母族，可我呢，却完全是一个意外。”
婉臣低着头，没有插嘴，安静的听他说。
这些许哲曾隐隐提过，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行商，八卦知道些是可能的，可是内幕消息却不会知道。
比如莽古的出身，婉臣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了解。
就算是敌人，也可以惺惺相惜。
“我娘是大娘的侍婢，出身低微，她有我也是因为爹的一时酒醉误事，按照我们族里的规矩，我娘这样的身份是不能留在我爹身边的，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自己养，所以等生下我之后就被送走，继续做杂役，而我就在我大娘身边长大。”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并不是大娘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爹、娘、哥哥们都不喜欢我，还老是欺负我，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女人的孩子，看在娘眼里，就是一个多余，提醒她我爹曾经对别的女人有兴趣；而在爹眼里，我就是个次品，没有一个母族的势力给他帮助，多了等于没有。”
“那你的成长经历肯定不好受。”婉臣忍不住道。
女人，总是同情心泛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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