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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醉意未觉,月光洁白,或许可以抬头了望,甚至高歌一曲,也不显尴尬。然而生活谈不上诗情画意,同居多年,早已没了念想,只是真结婚了,爱情就开始扑街,桥段也开始狗血。男男执拗地渴望离开这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借酒撒野,任性过场。对待过往和未来,从未流连往返,憧憬全无,反而急于逃生似的回避交集。车子起步,她嘟着嘴,如释重负般卸下沉重的身体,眉头聚集在一处,一时回不到原位。
“怎么了,这么晚了,跟老公吵架呢?现在的小年轻真是的。”的哥上路,一路的唠叨,“年轻人,结婚之前要想清楚不是,结婚之后天天喊着回娘家,你爸妈又护着你,接着两家人吵了,吵完了就该离婚了,还不如别结婚呢。结婚了就该忍让些,不忍让怎么行。”
男男迷迷糊糊,又听到有人说她有老公就是浑身不自在:“要你管。”
的哥这才闭嘴。
“现在最多的是不想结婚的男人,自以为条件好,开价高,品味怪异,为的是自由,或者是零责任,凡事讲求半糖主义;男人想结婚就是可以绑住女人,然后开始大意凌然地无视爱情,说是都结婚了,还要爱情做什么?”男男颠三倒四,直到自己也发现了,可是她不在乎,“人生在世,就为了开心。”
“你男人不错啊,替你给了钱,还叫我送你到娘家就打电话给你呢。”
“我哪儿来的娘家啊?我是外地人。”
“北方的吧,听你的口音,嫁个人不容易怎么跑出来了,要珍惜,要知足。”
“知足知足,我是挺知足的,他背着我买车,还不告诉我,你说是不是没规矩。最可恶的是他身边的那些女人,成天说我不安分,好像我随时会抢光他们的钱,挟带私逃似的。”
“女人婚后要会管账,无论如何,把财政大权掌握在手了,就不怕男人使坏了,外地老婆怎么了,我老婆也是外地的,结婚以后肯拼肯干还很支持我,白天帮我开车,晚上带孩子。”
男男心想有理,可都说了是婚后了,女人总是矛盾,不知取舍,半糖主义也是她自己认可的,怎么要了自由就不能要安全感了?要了安全感就该被束缚了?可她同居至今,早已不知爱情的味道了?柴米油盐?体会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一个人过也得操心这些。经济支配?好像谁也不缺钱,谁也不挨着谁过日子,仍是索然无味:“大哥,他刚给你报的哪个地址啊?”
“莲花小区啊?”
“这不是Rose家吗?谢谢师傅。”
Rose好像站在小区门口,迎宾似的给男男开门。
“平时叫你都不来,怎么今天你老公说你有空要来坐坐,还说你喝多了?怎么了,吵架啦?”
看来是大成给提前报信了。这么多年,彼此早已没了秘密,样样开诚布公,朋友圈子也几乎透明,连吵架了该去哪儿都是了如指掌,偶尔隐瞒下购车倒成了机密了,当然了,这会儿都出来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先去Rose家里挨一阵子。
“他可不是我老公,记住啊。”
“挨一块儿住了那么多年,你跟谁说他不是你老公,谁信啊。对了,大成说他贷款买了车,你不高兴了?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流行提前消费。”玫瑰泡了一杯热水给男男解酒,这才醒过神来。
“别提了,这只是小事,问题是他不跟我商量,以前我们有提过给我妈买一套小房子,爸爸最近身体差了,妈说了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她在老家一个人寂寞,我这不自己存了些钱么,大成还说支持我,会帮我省钱的,结果呜呜呜。”
“别哭,别哭。大成不是个小心眼的主,说不定他会让你妈妈住在你们自己家呢。”
“这点我想过,不过大成已经让他妈别跟我们住一块儿了,为避免婆媳矛盾,我怎么能让我妈参合进来,这不是让人家母子结仇么。”
“你倒是很会为别人考虑。”
“大成现在没多少闲钱,我是知道的。我也就想给妈买个四五十平方的,不是能力有限么,够住就好,要不然上几天那套准备抵债的房子我就不便宜那王娟了。”
Rose的家是避难所,好像她的爱情喜剧,每段故事都那么短暂,可以让人对比出自己的幸福,然而最不缺幸福的是Rose,笑呵呵的,将单恋,恋爱,失恋,再恋当成一种生活的调味品,然后很认真地品尝它们的甜酸苦辣,像是自助快餐,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爱吃到什么时候就吃到什么时候。
Rose的冰箱里有一堆雪糕,但每一支的口味都不会重复:“男男,据我分析,你今天的失落属于自我束缚型,说难听点就是自讨没趣、庸人自扰,当然了,恋爱本身就是自寻烦恼,你适合吃葡萄味,酸的,刺激下你的味觉。给!”
男男毫不客气:“还是老乡最好,Rose最疼我了。”男男一口气吃完了雪糕,打嗝上来一股酒味,“我想吐。”
稀里哗啦,挨着玫瑰的肩膀,一片狼藉。
“我真后悔让你来我家,还不是你男人瞎指挥,你还真来了。”玫瑰敷了热毛巾在男男额头,看着男男一脸狰狞,片刻呻吟,片刻大笑,她疯了,“你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这么反常?多大点的事儿啊。”
吐完睡,醒来又吐,半夜找水喝,摔了,扶起,倒下,困顿,甩手,自生自灭。
两个女人的房子,一夜翻腾,肯定不是在卧室,而是在厕所。
清晨无限美好,太阳半掩,雨水又落,天色无常,别说是人生了。周若心一如既往,进门就唤着男男,明显是强压着欣喜若狂,找人倒彩票,看她的表情,眉色飞舞,忍俊不禁,压根不像是在找人,像是发喜帖,就差一张红卡了。
“周经理,你找男男啊?她来过了,好像是去隔壁楼找王总谈业务了。”王娟也算老臣子,说谎更老道,只是帮男男说谎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