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a」
看来黄行要从军训的记忆里走出来,的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并不意味着他之后会很早起床,至少不赖床。
军训过后的第一个早晨,注定是要在一阵铁钉撞击地面的清脆声中醒来,我勉强撑起还残留着睡意的眼睑,翻了一个身,看见裸着上身的刘鑫嘴里叼着一根烟,旁若无人地站在门口穿起裤子。
“啊!”一个还不曾熟悉的宿友边穿着鞋子边惊讶地说;“你也抽烟啊?你那什么烟?走走走……再抽一根再抽一根……”说着便踩着钉鞋朝刘鑫走去。
刘鑫“哈哈”大笑着,似乎并不理会宿舍内还未曾起床的几个人,一把搂着他的脖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刘鑫……你……”
刘鑫正准备补充的时候却被他抢先一步;“也可以叫你刘三金!”宿友一脸笑容,令人分不清是善意的笑,还是讪笑;“我叫郭伟。”
我无力的从枕头下掏出手机,五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起床训练,便躺在床上回忆一些被时光的尘埃覆满整个记忆的旧故事,像思想编织着回忆录一样。
每次都会走过新乐湖上的一条弯曲的走廊,听黄行说宿舍楼前的池塘从七楼上上,是呈心碎形的,所以在这所学校待久了的孩子久而久之地会称呼它为“心碎湖”,一个凄美悲凉的名字。毕竟也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以至于照样会有很多对情侣或者脸上刻着各种各样的男孩女孩坐在湖的走廊上,或者在湖中央的亭子里。
因为是体育班的缘故,导致我们的作息时间完全颠覆与其他任何班。通常在别人行色匆匆地走在校道上脑袋里编织着迟到的借口时,我跟黄行才会从宿舍里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准备吃早餐。
并没有所谓的早自习,如果说不用训练的话。在和黄行吃完早餐路过音乐班时心里很微妙地跳动了一下,我小心地转动着眼珠,然后再迅速地转回来,黄行一脸严肃地望着前面,像是在思考着一件国家大事。
正式分班后黄行并不是我的同桌,而是坐在我前面,因为黄行与我现在的同桌曾是校友,所以从黄行口中我得知他叫兰浩,是个傻蛋。
「b」
已经打过第一节上课的铃声,我旁边的座位依然空荡荡的,数学老师正拉长着脸站在讲台上数着有多少个空位。这时从走道上传出有人吹口哨的声音,接着便看见几个穿背心的人嬉笑着一路打闹,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并没有喊报告或者举手示意。一个穿纯白色棉背心的人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然后“呼”地一声坐下,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汗液味道。他如释重负地伸了一个懒腰,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用笔戳了戳黄行旁边正打着吨的男生;“认真听课!”
男生忽然被惊醒,兰浩“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转过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哪里来的?怎么进体育班的?男的女的?家在……”
我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兰浩又开始歪着头翻着我桌上成堆的教科书或者课外书,活像一个得了多动症的病人。
黄行把手中的漫画书光明正大地摆在课桌上,转过头望着正翻着我东西的兰浩;“你要是再敢烦他,我保证你会像以前在初中一样。”
兰浩停了下来,嘴里嘟哝着;“什么以前怎么样啊?我不知道哟……”
黄行随手抄起我桌上的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正扬在半空中时,兰浩连忙嬉笑着说;“你敢打我我就说你头发难看!”
黄行摸了摸头发,慢慢把词典放下,用手指着兰浩说;“你给我小心点!”
兰浩咧着嘴巴怪声怪调地学着黄行讲话。
“**的……”在黄行还来不及发火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兰浩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见踪迹。
“安阳!你说他是不是欠打……”黄行一脸愤怒地望着我。
“呃……是吧。”
「c」
学校里的文学社终于是在雨后的晚修课上选择到我们班宣传,一并带来的还有几张海报。因为是体育班的缘故,只来了两个比较大胆的男生,两个女生则躲在班级的外边等待。
当一个文学社成员胆战心惊地站在讲台上断断续续地宣传完时,另一个则直接把仅有的几张有些褶皱的报名表扔在了讲台上,两人使了一下眼色,便步履匆匆地走了。
恰好打下课铃声,教室里瞬间由肆无忌惮的吵闹直接升级为光明正大的肆无忌惮的吵闹。我望着静静躺在讲台上的报名表,心里隐现出一丝莫名的紧张。
黄行在一下课就被别人叫了出去,于是只能是自己去拿,就在准备站起身的时候古月岳和兰浩一下子扭打到了讲台,两人嬉笑着互相缠住对方,然后兰浩无意间扫过讲台上突兀的几张报名表,向古月岳说了一会后把报名表拿在手上,朝班上大声的叫喊;“要文学社报名表的吼一声啊!”
我心里突然纠结在了一团。
“没人要是不是啊!”兰浩还没给别人回答的时间,便把手上的报名表捏成一个硕大的纸团朝古月岳扔去,被古月岳一闪,恰巧扔出了窗外,形成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古月岳冲上讲台,继续与兰浩扭打在一起。
我望着有些从窗外逼进来的含樟木的树叶,那报名表应该安稳地坠落在树根上,或者湿润的泥土上吧。
黄行是在最后一节晚修上课的时候才摇摇晃晃地走进来的,一回到座位便把头埋在手里趴在桌上,身体还时不时有频率的颤抖,像是在偷笑。
我合上书抬头看了看四周;兰浩翘着光脚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动着,手上摇晃着一把劣质的纸扇。刘鑫跟郭伟像是在争执着谁的烟龄长的问题,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纷纷张大着嘴巴给对方看清楚牙齿里被熏得黄黄的烟渍。我用笔戳了戳黄行的背;“你干嘛啊?”
黄行转过身,一脸扭曲的笑容别扭地呈现在他的一张国字脸上,以至于令悠闲晃着扇子的兰浩心里一阵发毛,警惕地望了望黄行,接着搬着椅子坐到了正聊得如火如荼的古月岳旁边。
黄行乘势来到了我旁边,然后隔着桌子用双手把椅子举了过来,仍是一脸来历不明的笑意。
“你到底怎么了?”我再次疑惑道。
黄行摆摆手,一双金色漆皮的黑底篮球鞋上沾满着雨后的泥泞,隐约还残留着几根折断的青草。
“彩票中奖了?”我试着这样问,因为黄行的确是有过买彩票中奖的经历,据他陈述,他曾无意中买了张彩票,又无意中中了几百元,接着便有意的不知疲惫地挥霍了好几日。他跟我说着的时候双眼放射出憧憬的绿光,像是来自遥远天幕的一缕霞光。
“我有两个好消息……两个!”他举起右手比划着一个YE的手势;“一个你的,一个我的。”黄行笑着望向我说。
我好奇地望着他;“我的。”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两个字,顺畅的从我喉咙里蹦了出来。
黄行的笑意像是瞬间被半桶水浇了一样,不紧不慢的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湿润润的纸,他小心地摊在桌面上,自顾自地说着;“文学社的报名表,刚刚听古月岳说兰浩把它扔了下去,喏……”黄行终于把纸张抚平了,递给我说;“刚刚下去见个人,所以顺便帮你找了下。”
我接过一张印着文学社标志的白色纸张,小心的把它夹在语文书的中间,突然涌上一股很微妙的感觉,并不是喜悦感,却也脱不了干系,像是无所事事地风,轻盈地掠过波西米亚绿色的平原一样。
“终于要进文学社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d」
“喂喂……”黄行用胳膊肘撞了我几下;“你就不用听我的啊!”黄行嘟着嘴激动地朝我嚷道,讲台上坐班的老师瞥过厌恶的眼光。
我还没开口,就见他从右边口袋同样掏出一张红色的纸,不过显然比报名表要小得很多,是那种可以随便粘贴的便利条。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先开了口;“这可不是什么报名表啊!”
“看得出。”我说。两串娟秀字体的阿拉伯数字,一串像是电话号码,一串则毫无规律可寻地排列在一起。
黄行拍了拍我肩膀,起初扭曲的笑容瞬间升华为邪恶的笑容,挤满了他整个脸,如果嘴角添上一道口水就更传神了。
“上次那个……跟我对撞的女生啊!原来她跟夏……”黄行像是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夏……夏铭是一个美术班的。我叫别人帮我弄来了她的电话跟QQ……厉害吧!”
我脑海里迅速生成一幅夏铭在安静地画画的光景,以至于把黄行的心花怒放打上了马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