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a」
下午体能的大量消耗,一直持续到晚修第一节课才稍微恢复了些。坐在前面的黄行和右边的兰浩仍不出现,会突然觉得安静了不少。
班主任也是反常的没有出现,以至于被赋予重大使命的高胖子狐假虎威地夹了一本崭新的数学书坐在了讲台上。从下午跟夏铭吃完饭就一直没说过话,清晰地记得我在提及季梦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脸色曾一度变得低暗,就像天空出现毫无预兆的乌云一样。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背,在心里说,算了,不想说就不用说。直到他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我知道了,谢谢你。
然后他回课室学习,我回宿舍冲凉。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光年的尽头分道扬镳时的情景。
班上的一切都过于异常的尽然有序,就像公交车会日复一日的从第一站开往最后一站一样,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的改变。以至于竟从心底萌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望了望周围安静地睡着觉或听着歌的人,从抽屉里抽出黑色本子,开始写起文字来。
「b」
最后一节晚修的下课铃声响了,比意料中的似乎要快很多。我把本子合上,看着一个个拖着疲惫身躯的人渐次离开。夏铭沉默地站在走廊上张望过来。
“安阳……”路过音乐班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一起起吃些东西么?”季梦关上教室的风扇和灯,走出来甜甜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走吧。”
“等我一下!”季梦突然对我说,快速推开教室门,像一只活泼的兔子一样蹦了进去。
我转回头朝走廊那边的夏铭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安阳!你看……”季梦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木盒出来,隐隐还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不过显然那种可爱欣喜的面容并没有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她望着我后面,带着笑意的表情似乎还没来得及转换,便僵硬停留在她漂亮的脸上,显得极为扭曲。
我思忖着她一定看到了夏铭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她和夏铭只见纠葛不清的故事,一直以来是我不曾了解的,就像是明知道城内已经乱作一团,我却还在城外浑然不知。
夏铭蹙起眉头,像老练的渔夫立在码头看着不详的海水交汇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夏铭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像麻木不然的售票员询问乘客去哪里一样的干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季梦把盒子抓在手上,显得有些惊慌地往背后塞。然后从鼻腔里冷冷地轻哼一声,像遗世独立的雪域女子一样,轻蔑地笑着说;“怎么?你来得,我来不得?”
夏铭的脸颊微微涨红了些,仿佛刚冲完几组一百米一样;“季梦璃,你怎么还要缠着我?”夏铭咬牙切齿地说,似乎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有着莫大仇恨的人。
季梦妖娆地笑了笑,一把挽着我的手臂,娇声说道;“安阳,不要理他,我们去吃宵夜。”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臂毫无知觉地垂了下去,仿佛像一个被世界所遗弃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世界外面,听着不明白的话,看着不清晰的脸。一切都没有的生气,如果我的确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话。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宿舍!”我声调稍稍提高些,像一个极力想表达自己立场的人一样。周围的人群差不多已经全部离散了,以至于可以迅速地从下楼梯。想着一路小跑回到宿舍,然后明天一起床,一切又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c」
把夏铭和季梦甩在身后,他们之间纠葛不清的过往我不想知道。也无力去知道。
看到班主任的时候我刚好穿过心碎湖,有紫色的闪电从宿舍上空迅速划过,天空瞬间被闪成了白昼。
“白安阳……”班主任叫住我。印象中班主任叫我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得清。
踏进宿舍楼的铁门,转头望向他,他接着说;“你等一下。”
我“哦”了一声站在外面。校园里响起了熄灯的柔缓音乐,像悲凉悠扬的大提琴音一样,轻盈地飘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黄易容穿着拖鞋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不知是红茶馆还是风味馆打包回来的小吃。班主任叫住了他;“黄易容,上去把刘鑫跟郭伟叫下来。”
黄易容愣愣地点了点头,大步跨上楼梯。
三分钟后刘鑫满嘴油渍地跑了下来,跟在后边的是郭伟,手还湿湿的,像是刚洗完衣服。
“你们三个……”班主任冷冷地指着我们三个,语气低沉地说;“跟我来。”
我的心突然开始忐忑不安,像闪电划破夜空一样冷冽而迅速。齐腰的树丛里漂浮着闪着清幽光辉的萤火虫,闪闪烁烁,仿佛是迷雾森林里明灭的求救讯号一样。
“哗”的一声,黑暗重重的炸开来,所有宿舍跟教室顿时陷入黑暗。只剩下昏黄的街灯把影子拉长到诡异的长度,刘鑫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搓了搓鼻子,小声地咒骂道;“他妈的。”
「d」
政教处内,训导主任从鼻腔里悠然地溜出两道浓重的青烟,眼神轻蔑地望着我;“怎么?还不说?”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颈处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你们三个……明天打电话叫家长来。”训导主任面目扭曲狰狞地说;“别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们体育生……”训导主任望了望正弯着腰沏茶的那个身着运动服的男人,顿了顿;“真的就这样儿。”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班主任把茶洒在了杯外,然后又耐心的一粒粒拣到手心。政教处的窗户外边传出猫诡异的笑声。
“滋”的一声冗长的水碰到火的声音,从训导主任手下的白色烟灰缸里响起,像是撕裂一张白纸般的清脆。
“你们三个知不知道在学校抽烟是件很严重的事?早都他妈的说了我们会对每个宿舍进行检查!”训导主任青面獠牙地拍着桌子朝我吼道;“那个谁!你居然明目张胆的把烟藏在被子下面,阳台外面是他妈一地的烟……烟丝!”
他接着斜躺在办公椅上懒懒地说,正对着白炽灯下的他那半个光额头,被灯光照得油光可鉴。不禁突然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康大叔。
“安阳,那烟……那烟真的是你的么?你……真的吸烟?”班主任把冒着热气的茶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然后用一种平缓如流水般的语调说。
感觉喉咙干渴难当。我咽了一口唾液,低低地说;“是……是的……”
耳膜清晰地传来班主任对着一片死寂的空气轻叹一声,宛若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掠过的一道绚烂极光。
「d」
班主任不紧不慢的从报架上面取了两份报纸,紧锁着眉头的班主任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处地方,心里再次感觉疼得厉害。像在汹涌的海面上的一座岌岌可危的小岛,随时都准备着忍受被海水吞噬的那种窒息的感觉。
“过来写处分书,写完滚回去睡觉!对你们这班体育生,”训导主任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望了望墙壁上指向一的时针说;“就是不能太好。”
“嗯……检讨书写得不错嘛你。”训导主任用来地边看本子边看我,最后演变为一声刺耳的“哼”声;“你也就只有写写检讨书的份儿。”
我双手捏着拳头,身体里瞬间燥热了起来,办公桌的烟灰缸开始朝我挤眉弄眼,我突然联想到了以前爆初中班主任的头的光景。不行,我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渐渐松开拳头,只是凝望着眼前这个与以前初中班主任相似的训导主任,似乎当初的愤怒已随在年岁的河流里,被时光冲刷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不甘,和沉甸甸的委屈。
我吸了吸鼻子,看着刘鑫与郭伟面无表情的交了检讨书,班主任放下报纸站起来,望了望手表,试探性地问;“太晚了,要不他们先回去睡觉……”
训导主任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点点头。
「d」
三个人并肩走在深夜寂寥的校道上,那些发着清幽色光芒的萤火虫似乎越来越多,此起彼伏在黑色的树丛间闪烁着。风吹来鹅城夜晚冰凉的气息,割得心上火辣辣地疼。
掏出手机朝俞遥发了个短信,对不起,然后关机。
抬起头来望见宿舍楼陷入沉睡的面容,苦笑一声;“如果我不是体育生呢……”刘鑫跟郭伟步履轻快地走着,仿佛是迫不及待地想好好睡上一觉。
摸着黑上了楼梯,隔壁宿舍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或者毫无节奏的磨牙声。隐约看见自己宿舍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借着朦胧的月光面请看见了那人的面部表情。
他说;“你回来了?”
我说;“你回来了?”
「e」
一夜无眠。这几乎是在学校里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是自己强迫自己清醒着,就像昨晚。
借着手机发出来的背景光亮,现在是五点五十五分,离体育生起床训练还是十分钟。黄行揉了揉眼睛,轻轻地对我说;“安阳,我先闭一会儿,五分钟后叫我起床。”
我点点头。望着黄行被烈日灼烧过的脸庞,隐约从皮肤里离析出阳光的汗水味。
似乎在在早上六点钟醒来,已经潜移默化成一种习惯,就像以希尔在刚洗完澡就睡觉是一样的道理。刘鑫睡眼惺忪地先起了床,踢踏着拖鞋走去阳台,现实火机突兀的一声响,然后便是“哗哗”的水声。
带着浓浓的烟味出来,然后眯起眼睛坐在床上,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起钉鞋来。
“呀!”刘鑫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瞪大着眼睛望着我;“你起床啦?”
我朝他点点头,开始摇晃旁边已俨然陷入熟睡中的黄行。黄行翻了一个身,嘴里小声嘀咕着颜书的名字。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机,一阵始料未及的震动从指尖传递给大脑神经,然后大脑迅速作出判断,一条未读信息。突然想到凌晨在回宿舍的时候曾发给俞遥一条信息,又唯恐班主任早已打过电话给她,心里一阵纠结,七上八下地忐忑着。
迟疑了一下按下查看键,一个留着稀疏毛发的婴儿做出疑问的动作。没有回信息,因为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对她说。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宿舍的人差不多都已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模样。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廊上响起杂沓清脆的钉鞋声。
又是新的一天了。我这样微笑着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