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干吗呢你？眼睛快掉出来了。”柯小青推了推坐在自己旁边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脑子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微。“你最近怎么回事呀？我失恋也没像你这样啊？你不会为我难过吧？不至于吧。”柯小青一脸不可思议地猜测，还若无其事地把她的伤拿出来开玩笑。
“那你现在好了吗？”林微试探地问。这几天她都心事重重的，再这样下去，谁都看得出来自己心里有鬼。
“哈哈…………你看，你快看那个男主角，笑死我了。”柯小青抱着一盘苹果一边嚼一边开怀大笑。柯小青喜欢看电视，她看电视的时候总喜欢吃东西，刚开始都是些零食，后来都变成了水果。水果总比零食来的好。她懂得爱护自己。她有给自己制定固定的作息时间，不到最后一步，她绝不会熬夜的，并不是她很贪睡，而是她始终认为熬夜对皮肤不好。连每个星期做多少次面膜她都有计划。像我这样的懒人，很多时候我很佩服她的。
我认为的爱自己只需要放纵自己任性就好了。对此，柯小青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她每每想给我灌输她的思想给我都弄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所以她已经放弃我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用在这里一点也没错。不多不少，我还是沾染了柯小青的一些习惯。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有惯性。
最近的她很爱笑，而且是笑得特别大声的那种，好笑不好笑的她也笑。我知道，她正在努力让自己正常起来，她想过正常的生活。那她一旦知道陈晓军……我不敢想象。
“好笑么？好假哦。”见她没有回答我，我心虚地走开，在阳台坐下。我在心虚的时候最容易乱说话，而且又不会说谎，像我这种懒人，也懒得说谎，说了谎，还要说另一个谎去圆，实在是麻烦得很。所以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至于心虚嘛，我只是心虚，因为没人问我。柯小青也不喜欢，所以她没有回答我。我们都不会向对方说谎。
太老实了也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说真话，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好的人缘。真话，还是得要好说的。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
“好好笑。哈哈……哎，你怎么了嘛？……哈哈……”她看了我一眼，又沉浸在她的电视世界里面了。
我住的房子在16楼，从阳台望出去，视野很开阔。远处的大厦，在晚上都会发出闪闪的灯光。远处的景很模糊，但还是可以辨认。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
在我的世界里，房子就算再漂亮再大，没有了家人，它永远都只是房子，不会变成家。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进来，也有数不清的人要离开。他们都来这里寻梦，也因为寻不到而失望离开。但至少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我，却不知道。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我知道是他。我迅速地按下了关机键。但手机这边刚关，座机又响了。
“林微，接电话。你丫最近是不是借高利贷了？怎么电话老是响个不停。”柯小青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没有看我。
“知道了。”我慌乱地起身拿过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陈晓军在电话那头舒了一口气。
“哦，有事情么？”我压低声音问，不敢在柯小青面前乱说话。心里有鬼的人，形迹是可疑的。
“我在你家楼下。我要见你。”陈晓军在那头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听到他的声音，非常的坚决。我真怕我说不，他马上就冲上来。
“好，你等一下。”挂掉电话，我马上飞奔下楼。连衣服都没有换。
“哎……你去哪啊？”柯小青追出来。
“哦，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我边走边应，很快就消失在电梯里。
“什么事这么急啊？她最近好奇怪啊？难道……”柯小青看着我的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哎呀……我的电视……”她重新回到沙发上看电视，并没有时间管深究。
（二）
看着电梯上面显示的字数越来越接近1楼，我的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握着衣角。我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脚上穿的是毛毛拖鞋。太急了，我连鞋子都来不及换。我看了看自己，在一楼大厅的影子前胡乱拨了拨因为跑得太急而微微有点乱的头发。
走出门口，并没有看到他。我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但还是没有看到他。准备往回走。“微微。”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然后我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不知在拐角处那里站了多久的陈晓军。他的头发微微被风吹得有点乱。今天的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脚上穿一双球鞋。我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装扮，这和李乐平时穿的有点像。但李乐的运动服常常因为打球而弄得很脏，而陈晓军的穿在身上，非常干净，看不出有打球运动的痕迹。看他的衣服，也就可以肯定，他不是刚下班也不是刚应酬完。他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上。
“你来啦。”他对着我说。轻轻的语气，像是怕打扰了谁。
“嗯。你找我什么事？”我不由自主地也不忍大声说话。气氛有点奇怪。
他朝我走过来，越走越近，我本能地后退。我退他进，一直到我的背被身后的墙挡住了去路停下来。他的左手伸出来撑在我头上的右方，他低下头，看着我始终低着的头说。我不敢看他，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或许你应该考虑试着接受我。我们可以诚恳的开始，没有误会，没有伤害，也忘掉柯小青。你只需要诚实面对你自己的心就可以了。”他在开玩笑吗？还是他看不到柯小青的难过？
“那不可能。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认真地说。“你明明知道柯小青……”
“如果你担心的问题只是柯小青，放心，都交给我，她不会是问题。”他依然不放弃。
“我说了我不能。是我的问题。”其实我的脑袋现在一团乱，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你只是说你不能，并没有说你不想。”他想看穿了我的心一样。一句话就说的我无法反驳。是的，我想。可是我也想柯小青。
“她不是问题，但她是我的朋友，这就有问题了。”我说。伸手推开他。
“你在犹豫什么呢？你在怕什么？”陈晓军依然很有耐心地问。
“为什么会是我？”问出这句话，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在颤抖，我又说错话了。
“呵呵……原来你是对我没有信心。”陈晓军像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困扰他很久的答案一样，轻声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很多过去，但只要你相信我，忘掉柯小青，也忘掉我的过去。我们以后坦诚相待，我们之间不会有问题的。”
“我问的是为什么是我？”他似乎在绕圈子，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喜欢你的安静，看似与世无争，但却有着最激烈的情感。我喜欢你的聪明，我不用去猜你的心思。我喜欢你的任性，这样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太无聊……”他还想继续往下说，但被我打断。
“怎么我听着就像是对我的审判大会呀？”我不满地说。
“呵呵……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是情人在斗嘴吗？你看，我们可以的。”他说。
“那柯小青怎么办？”我依然放不下心。
“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你才是我的现在。走，我们现在就上去告诉她。”他拉着我的手，准备朝楼上走。
“你疯啦。不行。”我拉住他。
“你记住，我们都是自由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和她已经分开了。我们要向前看。”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像是在教导一个任性的孩子。
“可是柯小青还忘不了你。”真的很不成熟的问题，但我却还是忍不住要提。
“那不是我的问题，现在你才是我的女朋友。”陈晓军表明了他的立场。
“你能忘掉柯小青，可我不行，她每天都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再次推开他。
“那你希望我回到她身边？”他认真地问我。
“我……”我欲言又止，坏人。这样耍我。我伸手在他手臂打了一下。
“她迟早都要知道的，现在告诉她更好。走。”他顺势将我揽入怀里。
“哎，不行。你让我先想想。”我阻止他。
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正正是因为我怕伤害柯小青才给了柯小青最大的伤害。如果当时我没有拉住陈晓军的话，如果我当时是坦白告诉她的话，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了。
“那好吧，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陈晓军的手重新覆盖过我的手，紧紧地将我牵着。他的手很大，可以将我的手全都包含在里面。我的心很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可以忽略柯小青的存在，可以毫无顾忌地跟陈晓军走下去吗？他可以信任吗？
我的第一次恋爱，在刚开始就充满了疑惑与担心。但我却不想放开他的手，明知道还有很多难题需要面对，但我还是这样任由他牵着走。无论去哪，都觉得无所谓。
爱情，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三）
柯小青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月亮形状的大钟，正指向23点。这个钟是柯小青和林微在精品店买回来的。当时李乐就说这钟好看不中用，肯定是用不了多久的。但柯小青就坚持要买。女人，一旦喜欢一样，才不管它实不使实用呢，无论如何都要买回家。像她柜子里的衣服一样，多得放不下，还是觉得没有衣服穿。其实那些衣服，有的一穿过一两次，有的连牌子甚至都还没有拆。
怎么还没有回来呀？柯小青嘀咕着。拿起家里的电话，但电话里面只有一句，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皱了皱眉头，没有心思看电视，往沙发另一边倒去。
“啊……疼死我了。”她在倒下去的时候，她的要不知道压到什么东西，她疼得直咬牙，她摸出来一看，呀，是林微的手机。她没有带手机出去。她应该和李乐一起吧。那再等等好了。
她关掉电视，在鱼缸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那张椅子是林微为了观鱼特意买回来。当初柯小青她是反对的。但现在坐下来，觉得还真不赖。
看着水里的鱼，晃动着尾巴，晃动着水，仿佛也晃动着她的脑袋。恍恍惚惚晃动出一双人儿。背景迅速变换着。从餐厅变换到汽车上，从宴会上变换到家里。熟悉的那张脸，熟悉的背景画面，那双人儿笑得好开心，柯小青正沉浸在回忆里，嘴角不自觉上扬。但背景很快就变换到WaittingBar上，那声充斥着耳朵的耳光声以及飘散在四周的血腥味，很快就将柯小青拉回现实。声音仿佛还留在耳边，她回过头来，却只看到自己倒影在鱼缸上面的，那张慌张的脸，无所适从。
呼……她把头埋在手臂上，久久没有动静。
只有墙上的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柯小青最怕这样安静的时分，安静只会让她更懦弱。她像疯了一样，跑到电视机前把电视开到最大声，又跑进厕所把水龙头打开来。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她都用上了。她冷静下来，靠着墙壁的身体像是突然被人抽光了所有力气，她沿着墙壁滑落跌坐在地上。
林微还没有打开门，在走廊上就已经听到了电视机的声音。她打开门，里面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柯小青见林微回来，马上站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在林微错愕地神情里，“噢”地一声，跑着去一一重复刚刚的动作，只是她这次不是开，而是关。
“你回来啦？”柯小青开口问。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怎么不带手机？我找不到你。”
“嗯。回来了。”我也坐下来，觉得心里堵得慌。“忘了带了。”
“那好吧，那我先睡了。”柯小青起身向卧室走去。
“和我谈谈好吗？”我忍不住，拉住她说。
“谈什么呀？你丫想跟我谈恋爱吗？”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还伸出手抬高了我的下巴。不正经地冲我眨眼。
“别玩，认真点。坐下来。”我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哟，好认真喔。你要和我谈什么呀？快说，是不是……”柯小青整个人又粘上来。
“是不是什么？”我警惕地问，神经紧蹦着。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说，是谁，敢跟我抢人。”她还是一副不正经地口吻。与平时无异。无法想象她刚刚跌坐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死寂一般的眼神。
但她的话还是让我有点紧张。她知道了？不可能这么快。面对她这样的话我竟然无法再开口，要回答是吗？可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是，你会不会替我开心？”我试探着问她。
“那当然，不过开心归开心，吃饭你还是要请的哦”她打趣地说。“谁啊谁啊？肯定是李乐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他。这次非得狠狠宰他一顿不可。”我还没有回答，她就替我回答了。
“…………不是他。”我只能尴尬地僵在那里。
“除了李乐还有你还有别的男的朋友吗？”柯小青疑惑地说。“你好坏啊，什么时候学会了玩这招。快说，我认识的吗？”
“没有啦。骗你的。”坏？的确，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坏人了，但还没坏完全。坏人最大的痛苦是不够坏，当好人又没资格。
柯小青闻言，马上对着我做鄙视的手势。还翻着白眼。像极了在网上聊天时，那些搞怪的表情。我被她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啦，你要和我说什么？快点说啦，我要去睡觉了。”柯小青催促我。
“被你一逗，全忘了。”我敷衍她。其实很多时候，柯小青都会这样逗我，当我不开心，或是烦心的时候。她总有新的表情，总能使我转哭为笑。
她拿起旁边的抱枕，砸在我的身上。“好了啦，我要去睡了。”转身走入卧室。
我连正题都还没进入。
“唉……”我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打开手机。陈晓军的电话在这时又打了过来。
“睡了么？睡觉时记得锁好门，关好窗……”他在那边啰啰嗦嗦，但有人关心总是甜蜜的。只是我还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关系。
房间那头，柯小青抱着被子，狠狠的流泪，泪水打湿了被子和枕头，在其中盛开。过了这夜，它们就会干透，消失在空气里，无影无踪，仿佛不曾来访过。它们盛开的时间只有这一夜，所以尽情且无所畏惧。但柯小青却不敢放声哭，她也不敢告诉林微，她怕林微会因为她而更难过。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两边，明明就伸手可及，但又感觉异常地遥远。谁都没有勇气伸出手。谁都想要一个拥抱。但更滑稽更荒唐的，却是，她们所难过的，挂念的，都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给她们伤害，给她们甜蜜的，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鱼还安然在游着，沙发桌子，冰箱，书柜，鞋柜等一切都安静地呆在原地，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钟还用力滴答滴答地响着。这是这夜里唯一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