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议室里出奇的安静，只听见幻灯机的风扇在不停地转。四个老外在桌前一字排开地坐好，面前的四台笔记本都已经打开。李总坐在后一排的角落里，示意笑笑可以开始了。
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用英文讲解每一页幻灯片上的内容。从股权配置，人员结构，到店内展示的每一个细节，笑笑都尽可能地用最专业的术语表达。她不敢去看老外们脸上的表情，事实上，老外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用余光是不是地悄悄地朝李总的方向看去，只见李总一脸严肃，彷佛也在为她捏了一把汗。筹建说明仅仅用了十五分钟，可是在笑笑看来，这似乎比当年的毕业答辩还要紧张，至少毕业论文都是在老师的反复建议下修改了无数遍，而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实战，成败就在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里面。
终于结束了，笑笑走下讲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在李总的身边。老外们还在翻看着计划书，对照着手中的资料。又过了十分钟，其中一个貌似经理的老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问李总：“李总经理，你们的计划书做的很细致，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细节想要跟您讨论一下。”
李总正坐，答道：“您请问吧。”
“计划书中的表明，您个人的股份将占到51%，我们想知道，您这部分资金的来源会是哪里？”
“是这样的，我目前的几家公司运营情况良好，我将从公司调用部分资金，其余的部分将从银行贷款，另外我在杭州北郊有一块土地，就是计划书里未来新店的位置，资金方面不会有问题。”
老外想了想，又问道：“据我们的了解，您目前的公司一直在经营高档进口车的业务，您在这方面的经验毋庸置疑，我们想知道，您将如何处理自己的公司之间不同品牌的竞争关系。”
李总沉思了片刻，答道：“就现在的行情来看，高档进口车的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作为经营者，我也在慎重选择所经营的品牌，只有生命力强，内涵丰富的品牌才会有强大的竞争力。而且做高端市场，关键在于精，假如我们能够有幸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来，我会考虑暂停或者转让目前的公司，集中精力投入贵品牌的市场推广。”
老外似乎很满意李总的回答，可是坐在一旁的笑笑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公司的资金链会出现问题，原来李总早有打算要逐渐结束现有的业务，转到新的品牌上去。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他真的会让自己去新店工作吗？
正想着出神，老外的问题似乎问完了，把注意力转到了笑笑身上：“这位小姐，您的英语相当出色，welldone！”
“Thankyou，您的中文也相当出色。”
“希望以后能在有机会再看到你出色的表现。”
李总在一旁说着一定一定。笑笑彷佛看到了些希望，不安的心悄悄平静下来。
一行人走出展厅，去酒店吃饭，笑笑没有跟去，一块石头落了地，另一块石头又悬了起来。她抬手看表，已经是十点半多了，凌霄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二）
一万米的空中，凌霄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迹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笑笑的脸和昨晚她冰冷的身体。她生气了吗？她伤心了吗？为什么她没有义正言辞地阻止自己回来？凌霄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怨着笑笑，怨她不肯在妈妈面前帮自己说话，怨她没有和他站在一个阵营里，怨她不理解自己不顾一切的心，她就像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任由他一个人急得焦头烂额也不愿伸手拉一把，好像他的未来，他的好坏，于她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这些怨，在他看到纸条的那一瞬间，悄然间灰飞烟灭，至少她还是关心他的，只要她的心在自己身上，这就够了，只要这单生意能够做成，他就有足够的资本让笑笑风风光光地成为凌太太了。
飞机穿越了两千多公里，终于落在了巫家坝机场，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凌霄闻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味道，浑身上下像充满了电一样，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走到出口，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裙，伫立于人群之中，正是周一斐来接他了。
（三）
看到凌霄走出来，周一斐立刻迎了上去，带着他向停车场走去。坐上车，周一斐也没问他饿不饿，径直开到了滇池边一处安静的傣味酒店。两个人面对面坐下，随便翻着菜单，周一斐开口了：“苏笑笑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凌霄皱着眉回了一句：“明知故问。”
周一斐笑了，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她当然知道笑笑不会跟着来，只是看着凌霄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一下。凌霄放下菜单，认真地问道：“工厂的事具体怎么样？”
“我找了两家合适的工厂，这几天一起去看看吧，你发来的图片我已经发给工厂看过了，他们的报价你看怎么样？”
“价格确实比义乌的便宜，其实主要还是预付款的问题，义乌那边的都是些小厂，一定要一半的预付款，而且我毕竟不认识，不是很放心。”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找的工厂都是我爸妈认识的，只要东西做出来满意，货款的事情可以商量。”
“一斐，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这事要是成了，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凌霄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纸笔，写好十万块钱的借条，递给周一斐。周一斐接过来，看了一眼，微笑着撕碎了。
“凌霄，你不用跟我分的那么清楚，只要我能帮的到的，一定全力帮你。”周一斐看着凌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炽热的眼神，让凌霄除了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一会儿回家住吗？”周一斐又问。
凌霄想了想，坚决地说道：“还是不回家了，我妈本来就不同意我做这个生意，回家了反而麻烦，我还是住宾馆吧。”
“要不，你住我那吧，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单身公寓，平时上班我就住那里，我爸妈搬到郊区去了，住我那儿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凌霄想起了钱包里没剩多少钱了，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周一斐的提议。两个人吃完饭，来到周一斐的家。周一斐替凌霄放洗澡水，看着她忙不迭的身影，凌霄彷佛看到了笑笑，心中一丝愧疚油然而生，不仅仅是对笑笑，更是对周一斐。
（四）
洗澡水放好了，周一斐把凌霄推进浴室，回到卧室替他继续收拾行李。突然，凌霄的手机响了，周一斐拿过来一看，是笑笑打来的。她想了三秒钟，迅速接了起来。周一斐应了一声你好，还想跟笑笑说话，只听见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就挂断了电话，突然她有一丝胜利的窃喜，凌霄还在浴缸里泡着，她赶紧删了这条通话记录，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笑笑听到凌霄的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顿时心里凉了一片。如果她没有听错，那正是周一斐的声音。凌霄应该是刚到昆明？为什么会是周一斐接的电话？为什么一到昆明就去找她？一大堆问题瞬间攻占了笑笑的理智，笑笑没有说话，不知所措地挂断了电话。无数种可能性充斥着她的大脑，无论何种可能，结果却是明摆着的，凌霄现在正和周一斐在一起，而且是一到昆明，就和她在一起。笑笑呆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震惊？还是愤怒？她已经分不清了，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渐渐地，周围变得一片死寂，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整个下午，笑笑的脑子都处在混沌状态，她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她不愿意去设想关于凌霄和周一斐的任何一种可能。直到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笑笑才渐渐地清醒过来。坐在冰冷的地上，她终于有了痛的感觉，泪水涌向双眼，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