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发短信来说很想他,白天在电话里兰兰提到说庄上有一个大概在北京工作的人过年回家,先坐飞机到青岛,再打车直接到家,潇洒又不疲惫,她言语中不乏羡慕。草明知道她一直梦想的生活差不多就是这种,想到兰兰,草明的心里一阵黯然。
过了年,草明大姐也回来过了几天,一家五口总算齐了。她前几年离了婚,女儿判给了父亲那方。赶在北京奥运会开幕的时候她又结婚了,夫家待她还不错。看过太多的人生变故,草明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感情好有信心就没有什么难关过不了,说到底只有情是真的。
进入庚寅年,世界末日的传闻甚嚣尘上,人们相互告知真假难晓的预言。草明心想即便末日到来,只要用心做自己想做的事,珍惜那些值得在意的东西,不留下遗憾就可以了,害怕没有用也没必要。世界已经很乱了,地震、火山、海啸、干旱、洪水这几年接踵而来,就算没有传说中那场毁灭性的灾难,这些天灾加上地球上混乱之地三天两头的爆炸、屠戮、袭击、暗杀、劫掠,人民哪有好日子过?国内的形势算很好了,中国人平和的心态使得人们不去争强好胜,享受和平才是当务之急。这个道理大家似乎都懂却不会去认真执行,也许真的等报复来了他们才会醒悟吧!
大年初三张寒来看望草明三姨给大家拜年,吃完午饭就会走,草明跟着老爸过去一块聊天,还是要请人帮忙。提到给草明留意工作的事,大伙一块帮着说话,张寒没有推辞。等下午他开车要走的时候,老妈让老爸捉了家里的两只公鸡送去,车开动时老爸还在后面远远地挥手。草明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眼泪忍不住要淌出来,老爸真的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可是这一天他大概把这一年的话都说了。
没过几天大姐回家去了,老姐要上班也走了,正月十五那天老爸跟着同村的人一起去了无锡,这时候家里不用忙,他还想出去打工赚点钱。草明抽空发短信过去问张寒有没有消息,张寒说暂时还没合适的,他一直放在心上,让草明耐心等等。
白天时老妈去田里给麦子打除草的药,草明跟去帮着提水。他躺在干净的青草田埂上,中午已经有些热了,望着天上的太阳,想起小齐的一句歌词——剖开胸膛我让心在烈日底下烧,这样无言的等待他不知还会有多久。
二月二,龙抬头,正月过去,冬天就要离开。阳历已经是庚寅年三月中旬,还没有盼来好消息,草明思绪纷飞。有一天晚上看到电视上一期养生的节目,他转头看看专注的老妈,她真的苍老了很多,一条条皱纹悄悄爬上她的脸。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积劳成疾常常会觉得身上酸痛。她本想草明和老姐上大学至少有一个能学医,家里人以后检查身体什么的都方便,但他们俩对学医都不感兴趣,好不容易韦生与医生有点关联,可是他的专业是药学,也不是要当医生,这是老妈心里难以弥补的遗憾。去田里干活的时候草明不敢看老妈的手,那是怎样的手啊?满是老茧,遍布伤痕,几乎就是一块破裂的树皮。草明想着自己小时候妈妈给他穿袜子,她会用手来回捋好,年幼的草明觉得那样很温暖很舒服。在县城上小学,妈妈会在他放假的时候去接他回家,有一次在汽车上,车里已经没有座位,他们坐在新加的一条板凳上,草明趴在妈妈的腿上睡着了,那一刻他是那样平静那样安心。可是怎么看着看着妈妈就这么老了呢?
草明喜欢上了坐在门口晒太阳,每次都坐很久,不用说话。有一天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旁边飞来了一只小蜜蜂,盘旋着停在他的指尖,晶莹透明的双翼扑闪着,好看极了。草明一动不动看了它很久,像在看一件艺术品,自然的造化真的让人叹为观止。看着它草明不由地想到自己,那么他的那双翅膀又在哪里呢?
兰兰打电话来询问工作进展情况,她已经上班了,在另一个厂区,和工人一起都在生产线上,只是学历高一点级别相应有所提升,待遇也还不错,以后可能还会转到办公室,不过一切从头开始会有些辛苦。兰兰怪草明,她觉得如果不是草明在面试的时候说那些话她也不会是现在的状况。可是她到底还是心疼多一些,跟草明说如果他找不到合适的还可以再去,那是他的后路,草明听着没有多说什么。这是兰兰的愿望,虽然草明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他并不直接拒绝,留着一点遐想不是好一些吗?兰兰还说如果草明出去工作一定不要去南京,那是两人最熟悉的地方,她怕草明一个人会受不了。
还没工作几天兰兰就开始算着工资了,从这时候开始她要负责弟弟每个月的生活费,这样能为家里省下一笔开支。她每周工作六天,周日休息,每天标准工作时间是八小时,除此以外可以自由加班,但原则上每个月会固定总的加班时长,不能超过。前期常要开会,每晚大概九点多可以下班。吃饭、住宿都不要花钱,兰兰算着一个月工资初期会有2000多,以后还会增加,按她的算法3000块不成问题。她很高兴地告诉草明这个消息,还盘算着给他换背了好些年的包,为他买衣服买鞋子,钱还没拿到就想着怎么花了。草明知道兰兰的性格,也不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说别为他花钱,可以省一点。
兰兰刚上班的时候没有熟人可以说话,她已经换了手机号码。草明通常会在晚上给她打电话聊一聊,告诉她要学着独立一点,工作的事上心,不用总发短信,等有什么事时再说。起初兰兰还不习惯,慢慢地她的短信少了。草明想着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为她感到高兴,即便不在她身边想她一直是在自己的脑海里也觉得安心许多。
晚上睡觉的时候草明又开始想很多事情,有的问题他会提出来问自己,有的问题或许根本没有答案,他就自娱自乐自说自话,有一个人在心里他还是觉得不害怕。关于女人的论断自古就有很多,最通俗也最广泛的说法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在草明看来,女人不是像衣服,而是像衣服上的泥土,再干净的衣服总会沾染泥土,最差即使浑身都是,想再沾染更多也不可能。而一旦遇到风雨,泥土可能与人一块被冲淡,也许流尽,也许流过脸庞流进心脏。若你不想要,晴天的时候拍一拍也许随风飘逝渐行渐远,也许化为齑粉永不再见。
兰兰数着跟草明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她一直惦记着。男女之所以有不同,孤单一人总嫌不够,是因为要找到同属一体的另一半才能获得安宁,这便是一个“好”字。于是草明跟她约定,等五一的时候,无论自己是什么情况,都一定会去看她,兰兰听了很高兴。
村里又有一个老人去世了,没有挨过这个冬天,晚上草明听到一群喧闹的人在那里拿着麦克风大唱谈情说爱的歌,还有一些恶俗的表演。听说这些人还是要花大价钱请来的,连哭丧都有专人负责,他始终觉得这样很不妥当,但是似乎这已经成为习惯,农村里人们的观念还停留在几十年前,教育后代的方式也不见有所转变,而有意义的文化生活实在是太缺乏了。
庚寅年三月下旬,张寒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老妈看着草明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跟他说要不要出去散散心,草明知道老妈又在担心他了。他决定出去,去哪里合适呢?还是南京,只有那儿他闭着眼都不会迷路。临走的时候老妈拿出5000块钱,说是给他买电脑用,其中有2000块是老姐给他的,那是过年的时候她和韦生的订婚礼金,他们订婚的事草明是家里最后一个知道,另外的3000块是老妈赞助。草明想买个属于自己的电脑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没能实现,这下真的把钱拿到手里,他却好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妈又塞给他1000块留作生活费,若是在南京找到工作,可以先做着,顺便等张寒那边的通知,人不能老闲着,总要有事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