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进来以后,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先是点了根烟。林月一下子就认出了女人真是几年前的那个卖给爸爸冒牌货,害的自己睡了好几天地板的那个人。这个女人坐下来,看了看林月,然后摘下墨镜。
林月爸爸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女人站起来向林月爸爸伸出手来:“我叫明秀…”,此时从外面突然进来个仙女一样的女人,毕恭毕敬地站在林月爸爸旁边。那水晶一样的肤色似乎能沁出水来,白皙的脸蛋如凝脂,那飘飘的长发如水一般,让林月觉得似乎能听到小溪潺潺的水流声。
明秀从进来的女人手里拿出一份合约来:“这是我的秘书——涵淑。我们谈谈吧。”外面的汽车鸣笛声偶尔传进店里来,让林月觉的还是在人间。
这一天晚上,爸爸带林月和明秀等人在店铺对面最高的楼里面吃了顿饭,爸爸第一次喝醉了酒,是由明秀和涵淑一起架着送回来的,回来的路上,林月看见明秀的手腕上文了一个昂着头的蛇。明秀用胳膊挽着爸爸就像那蛇缠绕这着爸爸一样,看的林月心里隐隐的发怵。不知道那家店铺里传来了beyong的歌曲,那种带着磁性的雄浑,穿透了广州的夜空,把林月的心击打的有点嘶哑了。
三天以后,林月轩对面的清雅斋关门了。从那以后,林月发现人们常常在爸爸的身后指指点点的,眼睛里满是羡慕和嫉妒。人们似乎对林月的态度也恭敬了起来,尤其是班里的车子明,但是失去妈妈的日子总让林月不免落于孤单。像一只落了单的大雁,只在长空中留下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只有在和谢玉树,李文华在一起的时候,林月才不觉着太孤独。从小学到初中,他们几个始终都在一起,当然也少不了那个车子明,最让人好笑的就是林月居然发现车子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长出了细细的胡须。校园里的青翠的松柏下,不知道印下了林月他们几人多少脚印。那笑声似乎也有脚步,穿过花卉,穿过那高耸的椰子树,在他们心里爽朗地回荡。每当这个时候,车子明总是一个人在远处远远地观望。他的那群朋友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已离开他好多年,所以有时候林月感觉车子明一个人也怪可怜的。校园的林木总是郁郁葱葱的,教学楼掩映在林木中,像是害羞的女孩把脸藏了起来似的。
已经连着三个月的时间,林月每天总能在自家店铺门前发现一盆黄玫瑰,让林月和爸爸很是诧异。爸爸看了花,似乎有什么心思,不过林月也没放在心上。1995年的夏天,林月的爸爸终于把那个曾经叫“涵淑”的女人领回来,让林月喊“妈妈”。林月看着涵淑那美丽的眼睛,委屈的咬紧了嘴唇,哭着跑了。
而从此,爸爸几乎在店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爸爸在郊区买了套别墅,从此林月就干脆住进去,再也不去店里去了,只是上学的时候路过,也只扭头看一两眼而已。
大大的落地窗户,外面是匆匆的行人,在越过几个建筑,就能看到海了,似乎还有海涛的声音。林月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头晕晕沉沉的,身后的电视新闻里正播放着三峡移民的境况。移民搬新家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的把林月整个身体震得一颤一颤的。外面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下来,路又恰恰拥堵了起来,以前林月是最不喜欢看到堵车的,在店铺门前,以前就是经常堵车,那种境况接着像是把人给束缚了起来一样。但是这一次,林月却偏偏希望堵的时间再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他就可以看见更多更多的车,在街上热热闹闹的鸣笛;听见更多更多的人热热闹闹的交谈,或者叫骂着。已经好几周都不见着爸爸的面了,林月像一个遭遗弃的孩子,在这房子里默默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切。饿了的时候,只有去街上胡乱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站在窗户后面,冷眼看着下面的堵车,突然车流有了动静,慢慢地整个车流移动了起来,像水流一般,缓缓地稀释开,疏散开了。林月突然觉着心里堵得慌,莫名其妙地想哭,于是便用力地扯下窗帘,拉到床上,把头蒙在窗帘里,一个人默默地抽泣起来。
郭智勇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的,这个大林月两岁的男孩,总是像翅膀一样的护着她。林月在窗帘里悄悄擦了擦眼泪,然后从窗帘里钻出来,笑着,郭智勇也禁不住地笑了。门外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林月和郭智勇一起下去开门,没有人,一盆黄色的玫瑰花放在门前。林月把头伸到外面四处看看,只有车流滚滚,行人匆匆。林月蹲下,拿起玫瑰花,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欣喜:至少这花不是那个涵淑阿姨送给爸爸的。郭智勇这次恰恰就是为了爸爸的事的来和林月商量的。郭智勇边打开冰箱拿东西喝边说:“去,把电视给哥关了,哥有事和你说,关于你爸爸。”俨然一个当家的主人样。
林月耸耸肩不自愿地关上电视,转身看着郭智勇那俊俏的嘴唇对着可乐“咕嘟,咕嘟”的样子,有点好笑:“谁把你当哥了,平时叫你个哥只不过是礼貌,想不到你还真来劲了你。”郭智勇瞪起眼,拿起可乐做了个砸过去的样子,林月两只手一起护在胸前,一条腿也抬起来,挡在前面,“咯咯”地笑着,躺倒在了沙发上。
郭智勇把空可乐罐放下,一本正经地说:“你爸爸要结婚了,你知道么?”林月突然瞪大了眼睛,笑声在空气中一下子凝固了。林月从沙发上起来,慢慢地背转身去,看着窗户外面,眼泪又一次打湿了脸庞。郭智勇过来也看着窗外,双手插在裤兜里,把头顶在玻璃上,许久才直起腰来,拍拍林月的肩膀:“我要回家了,还有作业呢。完了我再找你。”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晚风吹打着玻璃。林月什么也没有吃,一个人裹上被子,上床睡觉去了。黑夜如雾一般的悄悄弥漫,弥漫了整个城市,也弥漫进林月那本就已经满载的心间。彷佛躺在无边际的大海上一样的寂寞,林月躺在床上,不由得念诵了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突然林月在床上坐起来。
下楼去给郭智勇打了个电话,又给李文华和谢玉书打了个电话,便从抽屉里找了把锋利的裁纸刀,出门去了。夜色才刚刚拉起帷幕,广州的街市华灯初上,林月拿着刀,匆匆地穿街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