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榆这边不辞而别,那边的楚问垣可是急得元神都快出窍了。
“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呢?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他父亲交代呀。”其实带张家榆出来并不是楚问垣的本意,也不是张林栋的主意,完全是张家榆一再坚持的结果。
由于他们张家人的身份比较特殊,既是奴隶又不完全是奴隶,一家人还是象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军营里的人对他们的看管几乎完全取消,只要不是张林栋逃走,家中其他人消失一个根本没人在意。
张家榆正是利用了这样的机会才得以跟着楚问垣一起离开西北,当然这都是他预谋已久的结果,自打楚问垣出现的那一日起他就打起这个主意了,因为他知道单凭他一个人是离不开西北的,首先他父亲张林栋就不可能同意他离开,作为罪人的儿子,又是奴隶的身份跑到哪儿都是遭人歧视的,还不如呆在父母身边混口饭吃。而且张林栋还期望着把一身医术传给儿子,让他今后能在西北军营中混个差事那就很不错了。
其次,若是不顾一切只身上路的话,身上没钱又不认得路,那是根本不可能到得了京城的。所以张家榆把回京城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楚问垣的身上,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他不惜拜楚问垣为师,学他根本就不愿意学的武功。让他没想到的是楚问垣居然非常认真地对待他这个徒弟,这基本功一教就是三年多,再一晃眼居然就整整五年多过去了,直到今年楚问垣才流露出了要离开西北的想法,张家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坚持跟着楚问垣一起离开西北。
楚问垣拿出翡翠八卦掐动指诀算了起来,几卦打下来心里便有了点数了。
“这孩子原来一直是想回京城,现时正在京城某处呢……”但是楚问垣不比路茳,他算不出张家榆的准确落脚点,只知道他还在京城里。
想到张家榆原来一直预谋着要来京城,楚问垣不禁摇头轻叹一声道:“这孩子还是不死心呀,只不过看他的面相虽有贵格却无贵势,此生注定还是要惨淡收场,唉,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呀……”
这边的张家榆跟随陈管家来到一间客房住下了,独自用过晚饭之后因为心里烦躁,所以推开房门在门前站了,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看着那冷冷的月光只感觉全身一阵阵地发凉。
“难道我来京城真的错了么?难道陶叔叔真的无情无意不打算帮我么?”张家榆轻叹一声转身来回踱着步,这间客房坐落在一处独立的小院子内,地处很是幽静,而且门前就是一片铺着青砖的空地,张家榆来回走了几圈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当下拉开架势“噼里啪啦”打了一套云真派的“飘峰掌”。等到身上微微出了点汗之后才停下手来,此时觉得心中郁闷驱除了不少,转身进房在桌子前坐了,一边喝着茶一边定下心来仔细回想刚才和陶敬闻之间的对话,当回想到陶敬闻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时,张家榆浑身猛地一震。
“我真是笨啊,陶叔叔不是已经把话给我挑明了么,我居然会没听出来。”但是张家榆的脸上的欣喜之色一闪即过,马上,他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难道陶叔叔要我帮他杀人才肯收留与我?如果这就是条件的话未免也太薄情寡意了点吧,说什么我父亲也曾是他的恩师呀……”想到这里张家榆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想到要作奸犯科心里便忐忑不已,但是现在的张家榆自认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不向前走那就只有回西北,西北可是葬送他前途的一大坟墓啊……
“既然已无退路,还不如勇往直前,只要能留在京城,只要能登科入仕,只要能重新要回荣华富贵,杀人又算得了什么……”张家榆的嘴角慢慢泛起一丝冰冷的笑,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把长剑上,于是伸手将剑拿了起来,轻轻一按绷簧,“噌!”地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双目……
* * *
夜已深了,陶敬闻斜倚在床头看着书,不过书页已经很久没有翻了。
在太医院左院判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两年了,陶敬闻已经越来越不满头顶上还压着一个院史朱成孝了。但是朱成孝能稳坐院史之位那么多年而不倒自然有其深厚的背景,这背景一点都不比陶敬闻来得浅,所以想在短时间内扳倒朱成孝那是没有一点可能性的。
于是陶敬闻便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想法让朱成孝暴毙,只要做的天衣无缝,那么不久的将来院史之位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此等想法也只有心狠手辣切胆大妄为的陶敬闻才想得出来,也敢去付诸实施。只不过他乃一介文人,又与江湖中人素无来往,是以正在为找个合适的杀手犯愁。
现如今张家榆突然找上门来,一脸急切地巴望着能够收留他,这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就好在这小子练得一身武艺,要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朱成孝那就是小菜一碟。而且张家榆即使失手被擒,那追查起来也只能认定他是为父亲报仇才行刺的朱成孝,因为当初张林栋被贬而朱成孝全安然无恙,所以这个行刺理由是完全成立的。那么现在就要看张家榆是不是能听懂刚才自己说的话了,如果他愿意去行刺朱成孝的话,那么不管事成与否对自己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陶敬闻自然不怕张家榆万一失手之后会反咬自己一口,对付这么一个小娃娃他有的是办法……
“老爷,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随着房门轻响,身后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
“哦……”陶敬闻放下书本扭头笑道:“娇儿啊,来得正好,先给老爷我敲敲背。”
床前笑盈盈地站着的美女正是白无廑以前的贴身丫鬟娇儿,自打白无廑离去之后,娇儿横竖看不上皇甫明珠给她张罗的那些个下人,倒是柳千骧了解她的脾性,将她送给了陶敬闻。
文人好友之间相互赠送美婢是风尚,况且陶敬闻本就是个风liu之人,所以笑纳了娇儿。而娇儿也挺喜欢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的陶敬闻,两人干柴遇到烈火当真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此时听得陶敬闻的吩咐,娇儿便坐到了床上,伸出一双小手轻轻给陶敬闻捶着背,一边捶着一边歪着头看着他道:“老爷,您似乎有心事哦。”
“哦?你也看出老爷有心事了?”陶敬闻笑了起来。
“当然,奴婢呀现在就是老爷肚子里的蛔虫,老爷是不是有心事奴婢一看就知道了。”娇儿咯咯笑道。
被娇儿舒服地捶着背,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闻着这妮子身上不时飘来的阵阵体香,陶敬闻不禁心旌摇曳转身一下捉住了娇儿小手,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有人会彻夜难眠,而有人却在星夜兼程。
白无廑当夜并未投宿客栈,因为天气很好,晚上的月亮非常的明亮,所以他一路打马飞奔了下去。而苏家姐妹也也为了能够早日赶上白无廑也放弃了原本投宿的客栈的打算,姐妹俩一前一后快马加鞭地在月下疾行着。当然,今天晚上不眠不休的不止他们三人,楚问垣也是一夜没有合眼,他是坐着等来天亮的,然后便出了客栈大门沿街寻找张家榆去了…….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月底时分,十二月的到来预示着冬天真正的降临,一场大雪之后,整个京城银装素裹。
这天早上照例有收尸的马车缓缓地沿着街边行着,马车上汉子不时地跳下车来,从路边的深雪中拔出一两具冻得僵直的尸体,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每年的冬天便是他们的末日,有些人的身上居然连件衣服都没有穿一件…….
而这时候马车上的汉子又跳了下来,虽然车后的尸体已经堆积得老高,但是他自信再加上一具不成问题,只是当他握住那两只露在积雪外边的靴子之时,他微微愣了一下,这收尸收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见有流浪汉穿做工这么考究的牛皮靴子的。等到他一发力将那尸体拽住冰雪之时,“啊!”汉子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一天之间太医院院史朱成孝被杀案传遍整个京城,朱成孝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太医院就是宫中的保姆院,这院长突然死了,那些个保姆还不乱套了,保姆一乱套这皇上这三宫六院也得跟着乱套呀……
于是周公越下令严查朱成孝被杀案,刑部自然调集精兵强将探查此案,但是好多天过去了,不但没有查出丝毫蛛丝马迹,反而查的谣言满天飞。街头巷尾更是将朱成孝的死传得神乎其神,其中最集中的言论就是前朝余党潜入京城伺机伏杀朝廷要员。因为朱成孝死在一剑封喉,那手法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办到的,而有胆子刺杀朝廷要员的,显然是乱党一族了…….
周公越发现此案再不了结势必人心大乱,于是密令刑部速决此案。这弄虚作假朝中各大衙门都是行家里手,当即连夜自死牢中提出一死刑犯来,化名易容装成乱党顶了杀朱成孝一案,三堂会审一毕立刻处斩……
于是,朱成孝一案就算结了,而人心都是健忘的,再过几日之后便无人再关心朱成孝的死了,太医院又恢复了往日平静,而院史一职空空地在那里悬着,众人心里也都清楚得很,这个位置迟早是陶敬闻的……
这天晚上陶敬闻来到了张家榆的房间内,两人相视良久,陶敬闻微微一笑道:“说吧,想我怎么帮你。”
“我想进太医院!”张家榆道。
“太医院?”陶敬闻万万没想到张家榆原来志向那么高远,他原本只以为张家榆是想来京城混口饭吃,成个小家娶个小媳妇过过小日子那自己还是可以帮他办到的,但是他现在的口气分明是想求功名呀,这可有点离谱了,他可是随同其父一起被发配边疆充军的奴隶,国法规定象他这种人是永世不得入仕的呀。
“陶叔叔,若不是想进太医院,家榆也不会来找您……”张家榆垂首道。
陶敬闻看了张家榆一眼,见他神情谦卑言语恭敬,心里不免一动,心想自己不日即可当上太医院院史之职,虽说日后太医院已在自己一手掌控之中,但是真正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心腹当真有点困难。若是他日自己更上一层楼离开太医院高升他就,那么这块自己一路打拼出来的地盘绝对舍不得落入他人囊中,这样看来这个张家榆倒是可以利用之人。想到这里陶敬闻嘴角微微一翘,笑道:“你想进太医院必得先过科举这一关,但是你现在的身份……”
张家榆早就等着陶敬闻这句话呢,此时飞快地接口道:“只要陶叔叔答应帮助家榆,那家榆不惜改籍入户,还请陶叔叔成全。”
“改籍入户?”陶敬闻这下可是真的要刮目相看张家榆了,这小子为了功名前途连老祖宗都不要了,居然愿意改姓陶,这份野心和决心当真是可以和自己有得一比。
“呵呵。”陶敬闻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不行,不行。你这样做我又如何有脸面向你父亲交代,你可是张家唯一的独子啊。”
“陶叔叔,如果您能答应家榆的要求,那么家父只会高兴。”
“哦?此话怎说?”
“家榆如果此生只在西北随父从军,那么家榆此生也就荒废了。试想天底下有哪位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当个奴隶呢,所以我想家父只会高兴,绝无可能责备家榆和您。”
陶敬闻微笑不语,他现在倒是有点喜欢这个能言善辩的张家榆了,尽管他说的都是瞎话,因为他老爹张林栋的脾气是宁死也不可能同意他改姓的,但是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他说得句句都是真理。
“这小子可比他爹强多了,够心计,也够狠……”陶敬闻这时候又想起了当时张家榆当时答应他去行刺朱成孝时的眼神,那眼神是坚定的,异常的坚定。
“看来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呀,相当年这张家榆在家里可是个啥事儿都不懂的小纨绔。现在看他的模样即使我不帮他,他也能自己闯出一条路子来,与其为他人所用,还不如收归我的麾下。我陶敬闻就不怕你这个张家小子能在我手里翻了天了,我要你的命运和你爹一样,永远为我所用…….”
陶敬闻想定之后便在椅背上靠了,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张家榆道:“那你可得想好了,这改籍入户不是过家家玩游戏,那可是要写进陶家家谱的,你如果明天改姓陶了,那你一辈子就是陶家的人,你明白么?”
“家榆明白!”
“好,既然你决心这么大,那么我就帮你这个忙……”
“真的?”张家榆兴奋地抬起头来。
“不过……”陶敬闻拖长了声调冷冷地道:“不过我丑话可先说在头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惟我鞍前马后,你能做到么?”
“能!我能!”
“还有,既然想进太医院,那科举这一关还得靠你的真才实学去过,而且医术方面你也得下一番苦功了。”
“家榆明白,家榆有信心通过科举,有信心进太医院!”
“好吧,既然如此那便选个黄道吉日改籍入了我陶家吧。”说到这里陶敬闻顿了一顿道:“那衙门里要是问起你原籍该怎么说呢?”
“这个还请陶叔叔一手操办!”张家榆头也不抬地道。
“呵呵。”陶敬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明白张家榆是要他帮忙假造原籍,这小子把什么都想好了,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呀,这策划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正所谓天下间最可恨的就是这认贼作父之人,偏偏张家榆便走上了这条路,而现在他那远在西北的父母正翘首期盼着他的归来,而他的师傅楚问垣为了找他把整个京城都寻遍了,失望之余不禁连连用头撞墙道:“恩公啊!我楚问垣愧对您啊……”
但是陶敬闻此举也等于是引狼入室,他自以为有能力把握住张家榆,但没想到养虎终会成患,自己当初怎么涮张林栋的,日后也同样会被张家榆涮回,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间按下暂切不表,单说那白无廑日夜兼程,路上连换三匹健马,在离开京城一个月之后终于来到了西北境内,此时站在一个土岗上遥望前方,只见漫天风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娘,孩儿来了!”白无廑轻呼一声,口中白气飞舞,转眼间便在脸上结起了冰碴,这西北的冬天可是相当厉害的,不过白无廑虽然穿得不多,但是却有足够的热量维持体温,因为他体内有着一颗居家,旅行,打架,做淫贼都是一宝的龙阳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