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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李靖不肯为李世民用,不是还有李世勣么?不错。

“谁合适去游说李世勣?”李世民问。

其实,李世民既然提出这问题,本身已经说明没有合适的人选。果不其然,在场的人都保持沉默。当时都有谁在场?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侯君集,外加新近进入李世民幕府核心的温大雅。房玄龄的死党温大有呢?怎么不在其中?不幸短命死矣!否则,自然是少不了他,温大雅其实就是他的替身。

李世勣有什么特别?以至于令这帮耳聪目明、能说会道的才子们一个个犯难?因为他的出身、背景、经历,一概与众不同。李世勣本姓徐,祖籍曹州。曹州徐姓既非名门望族,亦非官宦人家。不过,据史册记载,徐家多仆僮,积粟数千钟,父子二人皆乐善好施,拯济贫乏,不问亲疏。可见徐世勣也绝非社会底层的小民百姓,大概也不是无知暴发的土财主。倘若天下太平,徐世勣极可能会以穷人眼中的善人、腐儒眼中的乡愿而终老一生。这样的善人或者乡愿成千上万,自然是不会留名史册的了。可在徐世勣十七岁的那一年,他们家门口的世界突然变得不怎么太平了。

三月初十大清早,管家打开庄门,赫然发现门上钉着一封书信。不是普通的钉,是一把匕首。也不是普通的信,是一块白麻布,上面写着:“本月十五,留钱不留人,留人不留钱”。末了署名“瓦岗大王翟”。

咱不该从曹州搬来卫南,这地方离瓦岗太近,瓦岗是强人藏身的风水宝地。既与盗贼为邻,怎得安生!这是徐世勣的老爸徐盖的看法。清平世界,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哪儿来盗贼?世道不太平在先,然后才有强人出没。这是徐世勣的观点。争这些有什么用?关键在于想出应付的法子,说这话的是徐世勣的大姐。

“先回曹州老家去躲一躲?”徐盖这么提议。

“曹州比这儿安全吗?”徐世勣的大姐问。

“爹跟你去也许还行。”徐世勣摇头,“我是不敢去,你没看见那边的男丁都往咱这儿逃么?据说藏身瓦岗的,就有不少是从那边逃来的良民,只因怕被抓去征高丽,所以才上瓦岗为贼。”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老实的徐盖顿时没了主意。

“俗话说:‘财退人安乐。’强人无非是要钱,咱把家财散尽了,看他们来抢什么!”

“说得轻易!把财散尽了,一家大小都喝西北风?”

“大不了我也去做强盗。”

“你可千万别乱来!”

“怎么叫乱来?爹可知道这自称‘瓦岗大王翟’的人是谁吗?原本就是咱东郡的法司翟让,犯法当斩,却被管牢的给放跑了。”

“真的?”徐盖不敢置信。

一个郡的法司,换成今日的官制,大约就是地市一级的公安局长。公安局长居然落草为寇?怪不得徐盖不敢置信。

“那还假得了!”徐世勣不屑地一笑,“爹是不怎么知道外边的事儿。这执法的与贼,从来就是一路货。翟让要不是贼,怎么会判死刑?管牢的要不是贼,怎么会放翟让一马?法司都能做贼,我有什么做不了?”

“他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你不要命,我还要这条老命!”徐盖看徐世勣越说越认真,当真有些害怕了。

“谁能要他的命?官家要是能要他的命,他还能要咱的命?”

听了这话,徐盖无言以对。可不?还真是如此。于是,他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徐世勣趁机抽身往外便走,他有点儿烦了。

“你这是去哪儿?正事儿不是还没说完吗?”徐世勣他姐在他身后喊,看来,他姐也没了主意。

徐世勣却只做没听见,大大咧咧地出了院门。看门的小厮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差点儿与徐世勣撞个正着。

“慌什么慌?”徐世勣没好气地吼。

小厮吓了一跳,慌忙让到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少……少少爷!有……有人找。”

找我?徐世勣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早来找他,他的那帮狐朋狗友照例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主儿。徐世勣放慢脚步走到大门口一看,一条汉子立在门外,长相不俗,身材魁梧,头戴一顶范阳遮,右手叉腰,左手握着一条枣木槊。什么人?徐世勣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汉子见了徐世勣,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打什么幌!你知道我是谁呀?”徐世勣反问。

如果那汉子说:“怎么不认识?你不就是徐世勣么!”徐世勣就会叫那汉子滚蛋。什么江湖骗子!也想到这儿来占便宜!他想。

“你不是帽儿么?真的不认识我了?”

这话令徐世勣吃了一惊。徐世勣字懋公,小时候的伙伴们不认识“懋”字,都管他叫“帽儿”。自从十年前徐家从曹州迁居东郡的卫南,再也没人叫他“帽儿”了。这汉子是谁?难道是先前在曹州时的邻居小友?

“你是……”

“我是信儿!看你这记性,让狗吃了?嘿嘿!”

信儿?十年前的那个干巴瘦小的单雄信,竟然长成了这么一条好汉。那时候单家穷,经常有上顿、没下顿,徐世勣几乎天天都会从厨房偷出一个馒头、一块烙饼、一根鸡翅膀什么的塞给单雄信。分手的时候,也没忘了约单雄信来卫南玩,虽然心里知道那不过只是一句空话。

终于认出了十年前的小友,徐世勣有点儿激动,走过去,双手按住单雄信的肩膀摇了一摇。单雄信怎么找到这儿来?难道是从瓦岗来?徐世勣想。他是个彻底冷静的人,不会因为激动或任何动静而失去冷静,他立即把单雄信的出现,与门上那封勒索钱财的书信联系到一起。

“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徐世勣试探着问。

“说出来你可别怪我,门上那布条儿是我昨日夜半留下的。不过,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再说,我原本也不知道这儿是你们家。翟让只告诉我说这是卫南首富之家,今日一早我向街西口卖烧饼的老头儿一打听,才知道卫南首富姓徐,我就猜着准是你们家。嘿嘿!果不其然。”

十年前的单雄信单纯老实,干了什么坏事一向不打自招。十年后的单雄信依然如此,令徐世勣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既然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帮你走路了!我还能坑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听了这话,徐世勣笑了一笑。不过,不是表示同意单雄信的主意,只是表示满意单雄信的态度。

“怎么走?往哪儿走?再说,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就算人走了,房产、地产、库房里的粮草怎么走?还不等于是‘留人不留钱,留钱不留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单雄信顿时没了主意,两眼瞪着徐世勣,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的单雄信是徐世勣的跟屁虫,连撒泡尿都要等着跟徐世勣一起撒。

“你带我去见你们翟大王,我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徐世勣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令单雄信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某谈不上富有,不过,比起山上的兄弟们嘛,那还是好多了。敝庄现有小麦一万石、大米五千钟。子曰:‘君子周急不继富。’与其上缴皇上,何如送给翟法司?翟法司如果不嫌少,这就可着人下山去敝庄取来。”

上面这段话,是徐世勣会见翟让的开场白。话说得极其漂亮,令翟让佩服不已。翟让懂得欣赏这话,说明翟让也不是等闲人物。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不以为然,不就因为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么?这些人这么想。其实不然。要是有钱就能这么舍得,还能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有多少人因争财而死,因贪财而死,因舍不得财而死?多过梅子黄时雨!

看见翟让接受了这说词,徐世勣话锋一转,说道:“山上弟兄大都是本郡人,尤其是翟法司,本是东郡有头有脸的人物。东郡有谁不识?有谁不知?山下左近都是自己的父老乡亲,抢自己的父老乡亲,好意思么?况且,咱这地方穷,就算把咱这儿仅有的几家大户人家都抢光了,能有多少钱粮?能成多大事业?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为什么?因为窝边草是兔子的掩护。如果咱到外边去抢,回来再分些财物给山下的穷困户。倘若官兵来剿,山下四邻能不替咱掩护?窃闻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么着,咱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也不枉为人一世,不知翟法司以为如何?”

翟让已然落草为寇、自称瓦岗大王了,徐世勣却依然一口一个翟法司地称呼他。别以为徐世勣少不更事、不知应变,这其实恰好说明徐世勣对人的心思琢磨得透彻。不要说翟让本来是个官,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有谁心甘情愿为贼?一旦有了实力,哪个强人不给自己封官进爵?徐世勣一口一个翟法司,令翟让回想起当年的威风与荣耀,心情于是乎好得不能再好。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的时候,别人说什么都觉得好,更何况徐世勣的这番话本来就说得不错。

“嗯,说得好。”翟让点头,“能不能再说具体点儿?你所谓的‘外边’,究竟指哪儿?”

“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往来商船不可胜数。咱只消往这两地去专劫商船,一准人财两旺。”

翟让听了大喜,遵循徐世勣之计而行,果然发达。不出五年,手下喽罗就由原本不足五百发展壮大至一万多人,瓦岗一带的草贼流寇尽行归顺翟让自不在话下,从外地赶来投奔的也不乏其人。大业十二年,从济阴郡来了个叫做王伯当的强人,不仅带来五千人马,而且还带来一个重要人物。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前文多次提到的李密。当时的李密是个钦点的逃犯,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凭什么堪称之为重要人物?就凭他的出身!

李密,辽东襄平人,曾祖弼,北魏司徒;祖曜,北周太保、魏国公;父宽,隋上柱国、蒲山公。上自曾祖,下至于父,都是名副其实的达官贵人。出身之显赫,无与伦比。

隋炀帝即位之初,李密袭父爵,授左亲卫。如果不是因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李密极可能也会如同其祖与其父一样,平步青云官场,位极人臣,可那小事偏偏发生了。那是一个晴天的午后,天空万里无云,汉白玉铺设的路面被阳光照射得宛如明镜,隋炀帝从玄武门进来的时候,李密正好当班守门。门卫本来是个极不起眼的角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主意,可那天也许只是因为阳光的刺激,也许是冥冥之中确有天意。总之,李密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时候不早不晚,刚好赶上隋炀帝的马车从他身边走过。穿过门洞的时候,马车照例走得相当缓慢。隋炀帝听见第一声喷嚏,皱了皱眉头,听见第二声喷嚏,撩起窗帘一望,正好看见李密张开嘴巴、眯着眼睛,等着把第三个喷嚏打出来,那姿态想必十分不雅,给隋炀帝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刚才那打喷嚏的门卫是谁?”车队过了门道,驰至临湖殿前停下之时,隋炀帝问跟在车后的宇文述。

“不怎么清楚。”宇文述摇头,“皇上要是讨厌这人,叫他走人就得了,管他是谁!”

隋炀帝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批准了宇文述的建议。佞臣天生都会揣摸主子的心意,不会揣摸主子心意的人当不了佞臣。除去善于迎合主子的心意,佞臣也都是蒙混过关的高手。亲卫不下数百人,宇文述如何都能一一认识?所以,他一句支吾其词的“不怎么清楚”,就把他同李密稔熟的真相给瞒下了。

不少人误以为但凡小人皆不可交,其实,真正须要帮忙的时候,能指望得上的人,都是小人之交而不是君子之交。否则,怎么会有“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这说法?淡得跟水一样,你有了麻烦,他依旧清高,既要维持其清高,自然就不会援之以手。甜得跟酒一般,你出事了,他才会觉得不舒服,他自己觉得不舒服,这才会想方设法为你开脱。正因为李密结交了宇文述,李密才有幸躲过这一劫。倘若宇文述是个君子,老老实实把李密交待出来,赶上隋炀帝这种喜怒无常的主子,当时就掉脑袋都说不定。

当日夜晚,宇文述把李密邀到家中小酌,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宇文述问:“怎么样?感觉还好?”一副漫不经意的样子。

“有什么好与不好!”李密淡然一笑,“还不就是混日子?任期满了时候,你别忘了帮我整个好点儿的职位。最好留在京城,千万别送我去边塞。”

宇文述喝下杯中酒,夹起一个珍珠丸子,慢慢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尝了一回。说声“好”!然后把丸子塞进嘴里,大快朵颐之后,这才回李密的话:“那你现在就得趁早出来。”

李密手上举着筷子,本来也是要去叉一个珍珠丸子的,听了这话,把筷子放下,问道:“出来?什么意思?”他还真是有些不明白。

宇文述故作紧张,四下张望了一回,然后压低嗓门道:“听说三卫的精悍,都会挑选去征高丽。”

宇文述所说,并非完全无中生有,宫中的确有这样的传闻。不过,“精悍”两字,却是宇文述精心增添的,因为他知道李密一向自以为精悍过人。

“真的?”李密听了这话果然一愣,“既然如此,还怎么走得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不是有我吗?你只要称病,我就能帮你办个病退。”

“那往后呢?”李密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问。虽然袭爵蒲山公,那毕竟只是个空虚的头衔,他还指望着日后像他爹、他爷那样操掌实权。

“如今不是有了科举么?以你的才干,充当三卫本来就是屈才。回去读几句经书再来应举,一准高高地中了。我在皇上与高孝基面前再替你游扬几句,还怕不得个好官?”

“嗯,有道理。那就先谢了。”

“谢什么谢,喝酒喝酒。”

宇文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密也照样干了一杯。看见自己又在李密面前瞒下了叫李密辞职走人的真相,宇文述心中暗笑。因何而暗笑?因为他在想:上下一齐瞒,这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立于不败之地。但凡以为可以与受益人分享秘密的,都是傻冒儿,早晚穿帮露馅,不得好死。别笑话宇文述这为人处世之道为小人哲学,但凡笑话者,倘若不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有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

李密听信了宇文述的话,当真把左亲卫的职位辞了。可又不是像房玄龄那种能够安分在家读书的人,没读几天书,闷得发慌,在家里实在憋不住,去乐游原上逍遥了一日,乐不可支,忽然得了灵感。往后每日骑着一头青牛,在牛角上挂一函《汉书》,只在乐游原上闲逛,风雨无阻。在家里看书不进,出外反而能看得进?乐游原是达官贵人云集的郊游胜地,并非幽静的世外桃源,怎么就会比家里的读书环境好?再说,别人都骑马,李密怎么偏偏要骑牛?但凡朋友问起,李密一概支吾其词。心里边暗笑:都是一帮傻帽儿,怎么琢磨得出我的高招!

其实,李密的所做所为,并不是李密自创的高招。他虽然无心读书,毕竟还是读了些书。这一招,就是经由读书体会出来的。东汉开国之君刘秀,年少之时与严光为布衣之交。刘秀既为皇帝,四处打听严光的下落。一日,有使者回报说:富春江畔有一人身披羊裘,独钓寒江。刘秀听了大喜,必是故人无疑。他想。于是立即遣使者往聘,果然就是严光。李密读《后汉书》读到这儿,击掌大笑:高!高!这严光真是高人!当年严光若是穿件蓑衣、戴顶斗笠,打扮得同普天之下的渔翁一般无二,叫刘秀上哪儿去找他?

乐游原就是李密的富春江,青牛就是李密的羊裘,牛角上挂的那一函书,就是李密的钓竿。虽说李密这一招数属于抄袭,还不能不说李密智不可及。别人读《后汉书·严光传》,都只读出“清高”两字,唯独李密读《后汉书·严光传》,读出“清高”两字后面藏着的“炒作”两字。

一日,李密正在牛背上东张西望,远远地过来一行车骑,旌旗分外华丽,一望而知来者绝非等闲之辈,李密只做没看见,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卷书来,任凭座下青牛在道路中间缓缓而行。等那行车马行到跟前了,李密这才把缰绳一抖,将青牛拽过一边。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权倾一时的杨素。

杨素远远望见路上的青牛,心中早就存下疑惑。什么人物?居然懂得模仿老子,不简单嘛!

“看什么书呢?”走近了,杨素问。

杨素不认识李密,李密却认得是杨素。心中窃喜,假做不识,在牛背上拱手施礼,作不卑不亢之状道:“《汉书项羽传》。”

听了这话,杨素不禁对李密重新打量一番。老子加西楚霸王,哈哈!很懂得炒作嘛!

“尊姓大名?”打量过了,杨素这才想起还没问这炒作高手的姓名。

“襄平李密。”

杨素听了,发一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蒲山公!失礼了!”说罢,扭头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道:“感儿,快来见过蒲山公!”

杨素口中的“感儿”,就是日后率先发难造反的杨玄感,李密从此成为杨素府上的常客,杨素对李密的欣赏与日俱增,临死前把杨玄感换到跟前,叮嘱杨玄感往后但逢大事,一定要请李密参谋。杨玄感遵照杨素的叮嘱,与李密深相交结。数年之后,当杨玄感趁隋炀帝亲征高丽之际举兵发难之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把李密请去为其谋主。

不过,杨玄感虽得李密之助,造反之举却依然只像是一场暴风骤雨,不旋踵而破灭,应证了孔子那句“其进疾者其退速”的哲言。杨玄感身败名裂,李密在逃亡时被捕,侥幸逃脱,流窜于群盗之中,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正觉走投无路之时,碰上王伯当。也许前世有缘,也许气味相投,总之,王伯当相信李密是个人物。

“倘若满足于当个山大王,有个五六千人马也就够了。不过,落草为寇终究不是个事,早晚是别人砧板上的一块肉。如果咱把周围各自占山为王的英雄好汉们联合起来,那就大不一样了。”李密向王伯当这么建议。

“这算盘打得不错。只是不知计将焉出?”王伯当问。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方圆几百里之内,谁的势力最大?翟让的势力最大。如果能咱能把翟让说下来,其他的人必定跟风无疑。”

“冲锋陷阵,你不如我。纵横捭阖,我不如你。这游说翟让的事情,就全看你的了。”

“没这么简单。翟让这人城府挺深,我贸然前往,一准把事情搞僵,得有人先为我介绍,然后我再去见他。如此这般,方才妥当。”

“主意倒是不错,可你上哪儿去找人为你介绍?”

“嘿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去就最合适不过了。”

“我去?”王伯当摇头,“我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只管带五千人马去入伙,先别提这事儿,也别提我,翟让必定待你若上宾,委你以重任。”

“然后呢?”

“然后嘛,我自有妙计。你只须看准时机敲敲边鼓,主角自有别人来唱。”

李密有什么妙计?他收买了两个人。一个叫贾雄,另一个叫李玄英,两人本来都在长安摆个看相算命的摊位。贾雄率先离开长安,上了瓦岗,一席阴阳五行的玄论令翟让佩服不已,翟让顿时用为军师,言无不听、计无不从,亲信得无以复加。眼见贾雄时来运转,李玄英也试图依样画葫芦,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接连奔走几处山寨,皆落得个怀才不遇的下场。一日与李密不期而遇,交谈之下,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相逢恨晚。

“从今往后,你无论去哪座山寨,只说找我李密。人家问:‘干吗找李密?’你就说:‘代隋而兴者李密也。’”

李密如此这般替李玄英出谋划策,当然也是替自己出谋划策,一举两得。得什么?怎么得?难道这么两句话就能令山寨大王们对李玄英、李密刮目相看,虚席以待?自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人家听说你这么说,自然会觉得奇怪。你就说京师有民谣,名曰‘桃李章’。其词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记住了?”

“就这么几句话,那还能记不住!可怎么讲呢?”

“‘桃李子’,明显之至,指的就是姓李的逃犯。‘皇’就是‘后’,‘后’就是‘皇’。所谓‘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意思就是说天子在扬州贪图风月,流连忘返,回不来了。‘莫浪语,谁道许!’就是‘千万不可泄露’的意思。‘千万不可泄露’又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秘密’、‘机密’的‘密’么?”

“高!高!逶迤曲折,实实虚虚,最终又拽回到你李密头上。”李玄英听了,赞叹不已。他原以为信口开河、胡诌乱道是看相算命的专长,原来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为自己遇着了高人而庆幸,下半辈子可以有个依靠了,他想。

“咱想钓的大鱼是翟让,游说其他虾米细鱼的目的,只是传播咱捏造的这民谣。强盗窝里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几日,假民谣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名副其实的真民谣。等到那时候,你再上瓦岗,必然事半功倍,水到渠成。”

“翟让想必好蒙,贾雄可是干我这行的,你不担心被他识破么?”

“这就要看你的了。你上瓦岗之后,不一定非得自己去见翟让,把贾雄笼络住了,由他去说,那才叫事半功倍。”

“嗯,这主意极好。不过,你打算拿什么去笼络贾雄?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去吧?”

“别人两手空空去不成。你打着我李密的旗号去,有什么不成?翟让是什么人,不就是一郡的法司么,法司是多大的官?不就一芝麻绿豆大的官么?我是什么人?如假包换的公子公孙!货真价实的公爵!瓦岗寨有我,才能有希望,才能有前程。你问贾雄,他是安于在瓦岗寨当个狗头军师呢?还是想往着有朝一日位极人臣、操天下之机括?”

“这什么‘桃李章’,外面传得风风雨雨。你信这李密当真是代隋而兴的真命天子么?”一日,翟让在帐内问王伯当。

这李密还真神!果然是不用我先开口,他翟让就主动来问。王伯当想。他明白这就是该他敲边鼓的时候了,于是,他说:“图懺上不是也说什么‘杨花飞落李花开’么?如今又有这民谣作为旁证,依我之见,必定是错不了。”

“听说这李密去找过你,你怎么没把他留下?”

“李密这人胸怀远大,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小人物!他说这方园几百里内,只有将军能够成大气候,劝我不必自不量力,早日投奔将军才能有个前程。”

将军?翟让什么时候成了将军?早就不称大王,自称将军了,叫翟让改称将军,这主意最早是徐世勣提出来的。如此这般,才能显示咱不同于那些草贼流寇嘛!徐世勣这么劝说翟让。他这么劝,因他心中始终对“为贼”感觉不安。翟让当时没接受,不是不想当将军,只是担心树大招风,搞不好仅因为这么个虚名而招致被剿之实。后来贾雄也极力劝说,翟让就听了。贾雄自有他贾雄的理由,他一心要圆军师的梦。如果翟让不称将军,他那梦,如何圆得了?

“这么说,你是听了李密的话才上咱瓦岗的?他自己怎么不来?”翟让问。

“李密是什么人物?如假包换的公子公孙!将军不去请他,他能自己来么?”

“李密要是真能,还用得着我么?嘿嘿!”听了王伯当的话,翟让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

这一笑把王伯当难倒了,边鼓该怎么敲下去,他顿时没了主意。正犯愁之时,贾雄从帐外走了进来,笑道:“谈什么机密?偏偏瞒着我。”

“谁在谈机密,不过在说李密。你来得正好。伯当兄说李密姓见图懺,又有民谣为证,想必是个真命天子。我不以为然。既然如此,他李密怎么不自己弄出个四五六来?”

“将军这话,乍听之下不为无理,其实却不然。”

“此话怎讲?”

“将军姓翟,‘翟’者,‘泽’也。李密袭爵蒲山公。‘蒲’非‘泽’,无以为生。所以,将军与蒲山公,天生一对,相辅相成。”

“翟”怎么就成了“泽”?因为隋唐之际的中原口音,正如同如今的南方方言口音,“翟”与“泽”同音,不卷舌。

见贾雄如此一说,王伯当心中一惊。李密说过:自有别人充当主角。哈!原来李密的主角,竟然就是翟让言无不听、计无不从的军师贾雄!

“真是这么回事?”显然,翟让依然心存疑惑。

“那还假得了。”贾雄嘿嘿一笑,“我这就去替将军修书一封,麻烦伯当兄亲自跑一趟,务必把蒲山公请上瓦岗来。”

翟让略一迟疑,终于点了点头。

翟让、王伯当、贾雄三个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单雄信也在场。不过,他有自知之明,没插嘴,也没人问他,都认为他头脑简单,不懂这些复杂的事儿。曲终人散之后,单雄信把方才听到的,一一转述给徐世勣。徐世勣听了,只发一声冷笑。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天无二日,一山何能容二虎?”

“那你还不赶紧去劝阻翟让,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人家找我商量了吗?你得学乖巧点儿,不该管的就别管。再说,我虽不信那些什么图懺、民谣,可架不住别人信。有人信,就容易扩张势力。所以,李密上瓦岗,于翟让也许不利,于你我却未必不是福。”

“什么意思?”

“咱扪心自问,不是当头儿的那块料。既然要跟别人走,总是跟个能干的好吧?”

“嗨!可不。你看我这人就是笨。这么简单的理,我自己怎么就琢磨不出来?”

说自己笨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故作谦虚,心里其实自以为聪明盖世。这种人虽然未必真聪明,但既然懂得作假,也绝不是傻冒儿。另一种是当真以为自己笨,倘若这人的确不聪明,那是有自知之明。倘若这人其实并非不聪明,那是标准高。无论属于前者,还是属于后者,也绝对不傻。

单雄信既说自己笨,其实就是不笨。不过,徐世勣似乎并没看透这一点,他觉得有必要点醒他这个不怎么聪明的知己。

“翟让虽然不把咱当他的心腹,倒也没做过什么对不住咱的事情,所以嘛,这李密来了之后,咱不能有所偏袒,应当保持中立。撂下翟让去巴结李密,既对不起翟让,也令李密瞧咱不起,知道么?”

单雄信不假思索,信口应道:“这我懂。”

往后的事情果然如徐世勣所料,李密既上瓦岗,旋即拉拢一拨人马自立山头,号称“蒲山公营”,与翟让时合时离,离而又合,合而又离,终于演出一场火拼。翟让被李密埋伏在帐下的刀斧手一刀砍为两段的时候,单雄信正好在场,当即吓得跪地求饶。徐世勣在帐外闻变,翻身上马,企图开溜,被李密手下从背后飞刀砍中,跌下马来。李密喝止刀斧手,亲自将徐世勣扶起,好言相慰,收编到自己麾下。

单雄信一向以骁勇著称,怎么会是个跪地求饶的窝囊废?其中奥妙,有三个半人知道。第一个是单雄信自己,第二个是李密,第三个是李密的首席谋士房彦藻,剩下来的半个是徐世勣。李密想对翟让下手,又恐翟让手下人不服,房彦藻于是献策,叫李密收买单雄信。

“这人会肯么?”李密有些担心。

“这人貌似忠厚,其实趋炎附势得很,有什么不肯的?”房彦藻信心十足。

“是吗?你凭什么看出来的?”李密问。

“他不止一次向我暗示如何如何倾慕主公。”

“原来如此。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徐世勣事前不曾参与这机密,事后也没人告诉他这机密,他只是疑心单雄信的跪地求饶不过是做戏。做什么戏?做给翟让手下看的戏。一向以骁勇著称的单雄信都吓得屁滚尿流了,你们还敢反抗?因为徐世勣只是疑心如此,并不确知,所以只能算是半个知情的人。从此徐世勣对单雄信防着一手,不再视之为知己。

也如徐世勣所料,单雄信投靠李密,果然令李密小瞧单雄信。火拼的尘埃落定之后,房彦藻劝李密顺手除掉单雄信。

“这种轻于去就的人,留下来,早晚是个后患。”房彦藻这么劝李密。

李密摇头一笑,道:“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能兴得起多大的风浪?当年曹操误中刘备之计,早杀了吕布,所以只能三分天下有其二。单雄信之勇,也许比不上吕布,但攻城野战,都是一流好手。古人云:‘狡兔死,良狗烹。’如今狡兔不是还没死么?急什么?”

李密说这话的时候,手下胜兵不下数十万,势力范围所及,东至于海,南至于江,西至汝州,北至魏郡,后来成为有唐一代赫赫名臣的徐世勣、魏征、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等等,也都在其麾下效力。相比之下,当时李渊偏处太原一隅,“造反”两字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设想,谁能料到最终得天下的,竟然是李渊而不是李密?成功的如果是李密,中国历史上就不会有唐代,更遑论玄武门之变!

李密为什么没成功?因为他同房彦藻的那段对话传到了单雄信的耳朵。不是事有凑巧,偶然让单雄信听到了,是出于必然,因为单雄信也玩了一招收买。被单雄信收买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李密帐下的一名亲兵。不过,作为传递消息的工具,这样的小角色已经足够了。

混账!居然想把我当条狗豢养!我单雄信不把你李密整死,誓不为人!单雄信听到内线传来的话,气得咬牙切齿,当下发下这毒誓。一年后,机会来临,单雄信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在背后捅了李密一刀。当时李密正与王世充决战,急切盼望单雄信率兵从背后予王世充以致命的一击,单雄信却按兵不动,致令李密大败,然后率领所部于阵前倒戈,投靠王世充。

单雄信玩这一手的时候,徐世勣不在场,奉命前往黎阳镇守。黎阳是李密的重要据点,令徐世勣镇守黎阳,表面上是委以方面的重任,其实乃是出于对徐世勣的疑心。古人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疑心徐世勣,决战之前把徐世勣调走并非错着。错在疑错了人,该疑的没疑,不该疑的疑了。如果李密不曾疑徐世勣,败绩之后,并非走头无路,完全可以去黎阳重振雄风。既然起了疑心,因而不敢去投奔徐世勣,于是选择了投靠李渊的下策,从而断送了称雄天下的机运。

李密投奔李渊之后,原来归属李密的十郡之地一概落在徐世勣掌握之中,无奈徐世勣自认为不是当领袖的料,于是接受了李渊的招降。不过,所谓归顺李渊,只是上书称臣而已,徐世勣照旧镇守黎阳,并不曾放弃割据之地。根据当时的习惯,但凡割据一方投诚的,都会造表一册,登录所辖地区的人口、赋税等等呈上,徐世勣归顺之时,却只有书信一函。表呢?李渊正疑惑不解之时,李密遣人送上徐世勣编造的表册。怎么送到李密那去了?李渊不傻,立刻就明白了徐世勣的用心。

“纯臣!纯臣!处乱世而为纯臣如此,难得!难得!”李渊不胜感慨。

“此话怎讲?”在旁侍立的李世民不解。

“这还不明白吗?徐世勣这意思,是要把献地投诚的功劳归之于其旧主李密。”

“原来如此!”李世民不禁打了个冷战。

李世民不懂,不是因为智力不及,是因为算计太细。李密投诚在先,徐世勣当时已经独立而并非李密的臣下,遣人将表册直接呈送李渊,绝对不能算是卖主求荣。仍旧呈送李密,由李密转呈,碰到识相的如李渊,那是他徐世勣的运气。万一碰到不识相的,结果会如何?算盘打到这份儿上,还怎么能理解徐世勣?不能理解,所以为之心惊,为之心惊,所以不寒而栗。

纯臣既然难得,该怎么特别对待?李渊立即下诏:授徐世勣黎阳总管、上柱国、莱国公。不移时,又加授右武候大将军,改封曹国公,赐姓李氏,赐良田五十顷、甲第一区,封其父徐盖为济阴王,礼遇之隆,绝无仅有。

李渊对李世勣的特殊礼遇,于无形之中在李世勣与其他人之间砌上了一堵墙。房玄龄、杜如晦这帮李世民的人觉得自己在墙外,不敢轻易与之交往,自不在话下。就连李世民本人,也是只感觉到墙的存在,而感觉不到门的存在,不能不发不得其门而入之叹。

那一日,李世民问谁最合适去见李世勣,之所以会举座沉默无言,也正因为有此隔阂。

“我问谁最合适去见李世勣,怎么都不吭声?”明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沉默不语,李世民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依我之见,主公自己去最为合适。”

说这话的是杜如晦。其实,在场的可能都这么想。不过,只有杜如晦敢于开这口。

“你们都不成,怎么偏偏就我成?”李世民反问,口气透露些许不悦。

“李世勣不是救过主公一命么?”

杜如晦这话,指的是五年前围攻东都洛阳之役。一日,李世民自恃武功高强,只率轻骑数名,就往洛阳城外前沿打探军情,不巧被单雄信在城楼上望见。单雄信立即提槊拍马,飞奔出城突袭。几个回合过后,李世民渐渐招架不住,正性命危急之时,李世勣赶到,远远地大喝一声:信儿!手下留情!谁喊我的小名?听见这一声喊,单雄信不禁一愣。精神不能集中之时,手上的招式自然慢了半拍,半拍虽然无多,足够李世民趁机走脱。

他救过我一命,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去见他?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怪,李世民想。不过他没问,他相信杜如晦这么说必定有其理由。稍事琢磨,他相信他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但凡于某人有恩者,难免不自以为受某人信任,但凡自以为受某人信任者,鲜有不肯为某人尽力者。

既然明白了杜如晦的意思,李世民就笑了一笑,说:“好好好!你们不是都不敢去么?我去,我自己去!”

去试探李世勣的人选就这么确定了。该怎么说呢?这个,李世民自有主张,他谁也没问,只是挥挥手,意思是:各位可以走了。

李世民去见李世勣的时候,李世勣正在后园锄草。不是巧合,是出于预谋。去之前,李世民叫手下的人打听过李世勣的生活习惯,知道每日夕阳西下之际,李世勣必在后园收拾菜地。

“怎么?以伍子胥为榜样?”寒暄过后,李世民貌似不经意地开了这么句玩笑。

什么意思?李世勣的警觉立即升级。李世民的来,本身已经令李世勣警觉,因为李世民从来没来过。第一次来就这么貌似随便,不让司阍通报,径直闯入后园,能不令人警觉?伍子胥都干过些什么?李世勣读过《史记》,不过,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细节他已经记不清楚,残存在记忆中的伍子胥,从楚国辗转逃到吴国,本想通过公子光游说吴王僚兴师伐楚,帮他报仇雪恨,却发现公子光有意篡夺其堂兄的王位。衡权得失之后,伍子胥觉得协助公子光篡位为上策,于是推荐刺客专诸给公子光,然后退隐私第,每日只在后园灌水锄地,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是在等待杀机的到来。

“每日只在后园灌水锄地”。哈哈!想到这儿,李世勣暗自笑了。难怪李世民要在这时候闯入后园来,想要我推荐刺客?他真想干掉太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搞不好就不只是杀太子,还得连皇上一起杀。他想清楚了吗?这么一想,方才那点儿笑意顿时消失,他决定装傻。

“怎么?伍子胥也种过菜?”

“岂止是种过菜而已!没有伍子胥,公子光怎当得成吴王?”

“原来如此!我真差点儿以为是个菜农就能是伍子胥了!”

怎么继续往下说呢?李世民没料到李世勣居然会这般无赖,一味装傻。干脆捅破窗户纸,直说算了!这么一想,李世民就举目张望了一下,看看四下无人,咳嗽一声,先把自己镇定了,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咱皇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哪能瞒得住?如今朝廷上下,有谁不知道太子与我有如水火?但凡说不知道的,那都是装傻。对吧?”

说到这儿,李世民把话顿住,似乎是要征求李世勣的意见。李世勣不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算是默认了。

李世民于是继续说道:“皇上本来已经明确答应我分治关东之地,架不住太子极力反对,表面上把成命收回了,可私下里仍然准许我派温大雅去坐镇东都,这事儿你想必也听说了吧?大雅虽然精明强干,毕竟不是个将才,万一动起干戈来,恐怕不能了事。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一问:不知世勣兄肯否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如此!还好,还不是打算行刺,只是企图割据一方。听见李世民如此说,李世勣略微松了口气。可李世民凭什么来找我李世勣?论派系,我虽然不属太子党,也绝不是李世民的人。论将才,我不是不如李靖么?否则,下江南之役,怎么不叫他李靖受我的节制,却叫我受他李靖的节制?难道是李靖不肯,不得已而求其次,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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