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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攻略反派第一步

冰凉的指腹轻柔地按压在自己的手腕上,蓁蓁不用睁眼也知道来人是无洛,况且她也不想睁眼。

“不想见我,所以装睡吗?”她听到床边传来他的轻笑。

是的,她醒来有一段时间了,在无洛进屋之间,她就瞪大眼把四周给瞧了一遍。为什么瞪大眼?因为她本以为自己会被随便扔进哪间牢房里,等待醒来后的下一轮“汤药伺候”,可入目的却是一间尽管布置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小屋子。而她正躺着的,不是干枯的稻草,而是软软的床榻。从窗外的景色来看,还是一间在二楼以上的屋子。

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虽然浑身没什么力气,却没什么难受的。本想翻身下床走走,却听见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无洛长老”,蓁蓁便赶忙又把眼睛给闭上了。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无洛。

如果给自己熬制这些汤药的是纪然之,她顶多骂上几句便罢,左右他是反派设定,做什么都在意料之中。可对无洛却不同,她对他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期待,以为他虽身在魔教,心却是善的,不忍伤害任何一个人。

就在蓁蓁的心思千回百转之间,无洛又开口了:“既然药性如此强烈的汤药都无法强逼蛊虫出来,那么往后我对叶姑娘用其他轻松的法子引导蛊虫,阁主便不会有任何不满。所以你不用怕,前天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前天?她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想着,蓁蓁缓缓张开眼,对上了无洛温和中带着歉疚的目光。“你是……为了我?”一开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有些吓人。

无洛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去取了杯水,将蓁蓁扶起,把茶杯递到她唇边:“喝一点润润。”

其实她可以自己来的,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就着无洛递来的杯子,低头抿了几口:“这水?”味道有些怪怪的……

“是泡过药材的,对恢复元气极好。”无洛边把杯子放到一旁,边叮嘱道,“我已让弟子每日给你备了一壶在屋中。你无事时,自己就多喝喝。”

“谢谢……还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方才无洛那一番话,蓁蓁一听便想通了其中利害。纪然之对蛊虫势在必得,必定会让无洛想尽办法从她体内取出,那便有可能无所不用其极。所以由无洛抢先下手,一开始就用最强硬的法子在纪然之眼皮下让她吃尽苦头,反而是在保她日后无恙。

无洛低叹一声,摇摇头:“不过是对阁主的脾性有几分了解而已。他这人心肠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硬……只是让你遭了太大的罪。”

“但愿他能放过我吧!”蓁蓁歪着头笑笑,倒也不以为意,转而问道,“不过我吞进去的那个什么……血瞳蛊虫,究竟有什么用?纪然之要用它练什么魔教神功?”

“扑哧。”无洛闻言忍俊不禁,“叶姑娘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自有蛊虫之术以来,用于练功的只在极少数,多半还是用于制药,毒药或者救命的药。”

这么一说,蓁蓁倒是想起之前纪然之掐着自己脖子时说过的话了。“我记得纪然之说,血瞳蛊虫是有剧毒的,所以是炼制毒药用的?”

“是,也不是。”无洛卖了个关子,“在床上躺了两天,叶姑娘可想出去走走?”

蓁蓁用力点头:“求之不得啊!我都还没看过传说中的玄影阁长什么样呢。”

“都是人住的,与寻常门派也无不同。”无洛见她眼里放光,很是兴奋的样子,也有几分诧异,“只是叶姑娘似乎对魔教并不反感。”

“你也说了,就是平常门派,为什么要反感?”蓁蓁反问。

无洛感到自己的双眼仿佛被她天真烂漫的笑容给刺伤了,只得默然起身:“那么,无洛在外边等姑娘。”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把屋外守着的人叫了进去:“你进去看看叶姑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于是他话音一落,便有一高挑女子走了进来,二十岁上下,眉目间风情万种。若能再配上一身艳丽衣裳,必能迷倒许多男子。她走到蓁蓁床榻边,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已经双脚落地正在和古代长靴战斗的蓁蓁。

“这位好看的姐姐怎么称呼啊?原来玄影阁中也收美貌女弟子呀?”蓁蓁边穿靴,边抬头与她打招呼,“也不知道我这脸能不能选上……”这女子与影五穿的服装一致,想必都是纪然之的暗卫。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没派个人监视自己!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女子听蓁蓁一口气说了一连串话后,不由掩嘴,咯咯笑起来:“叶姑娘这嘴可真甜!我是影七,算不得阁中弟子,是阁主的十二影卫之一。”

“影七姐姐好!能当阁主的暗卫,功夫一定很厉害!”蓁蓁说着,已经穿戴妥当了,又随手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影七娇笑:“你现在金贵着呢。阁主重视,才派了我来。”

“你放心吧,我一点武功都不会,也不会跑的。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出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儿不错,起码还包吃包住呢!”蓁蓁说得很坦然。她是真没打算跑,毕竟再怎么跑,说到底还是在游戏里。

“哎哟,跟在阁主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从地牢里出来的人说这儿不错的。”影七眼底满是惊讶,却笑得更欢了,“只要你不乱打主意,姐姐我会帮衬着你的。”

“那蓁蓁就先谢过姐姐啦!”蓁蓁吐吐舌头,心想着卖萌果然有用。

影七笑着点了一下蓁蓁的脑门:“好了好了!嘴皮子放着以后再耍,别让长老等急了。还有啊,以后叫我影七便是。”

于是等在门口的无洛,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监视者与一个被监视者像是好姐妹一样,说说笑笑地走出了房门。他一贯云淡风轻的面上,难得透露出诧异的神色:“影七,你……”

“无洛长老,见了叶姑娘才知道她有多招人喜欢。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惦记着她身体,这两日成天往这儿跑来照顾人了。”影七张嘴就调侃了句,倒是听得蓁蓁心猛地一跳。

“影七。”无洛无奈地冲她摇摇头,“莫要乱说。”

“成。我不说了,不打扰你们。想去哪儿去哪儿!有无洛长老看着,我放心。”最后一个字音犹在耳边,影七人就不见了踪影。

见状,蓁蓁的小嘴微张:“好厉害……”

“玄影阁的十二影卫便是如此。善于藏匿,也善于追踪。”无洛边领着蓁蓁下楼,边笑道。

蓁蓁觉得影卫这称呼很贴切:“嗯,就像影子一样。藏在人身后,人却怎么也甩不掉它。”

“确实如此。叶姑娘聪慧。”

尽管知道无洛这一句夸奖纯属善意与礼貌使然,蓁蓁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一下。“无洛长老以后还是叫我蓁蓁吧。姑娘姑娘的,总觉得很生分。”

无洛一愣,随即便坦然应下:“也好。蓁蓁也不必总在无洛名后加长老二字了。”

“这可不行!”谁知蓁蓁却连连摆手,极不赞同,“我看你就是太没架子了!你看那些弟子见了纪然之,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对你就不怕!如果我这种被抓来的人都对你直呼其名,那别的弟子听了去,你这长老的威严就没了——适当时候,你也要像纪然之那样,把脸拉长一点,才有长老的气派嘛!”

看她讲得头头是道,苦口婆心,无洛不由失笑,从善如流:“无洛受教了。”

“哎呀,你看起来还是太好说话了……”

两人一路闲谈,下了阁楼,穿过迂回的长廊,来到了一片花园之中。一路上所见之景,与蓁蓁心中预想截然不同。没有森然嶙峋的怪石,也没有造型冷峻的建筑,反倒是水榭阁楼不断,假山花草绰约。玄影阁虽是依无间崖之险而建,山道崎岖,阻碍重重,登阁不易,可这阁内修筑得却只如寻常山庄,看不出半点“魔教”的影子。无洛的碧水楼是如此,纪然之所在的长天楼也是如此,碧瓦飞甍,无甚特别。

果然“都是人住的”,还以为能看到些魔教的“特色建筑”呢。蓁蓁眉目中隐隐透露出失望之色,不住地瘪瘪嘴。

无洛看着,眼底染上笑意,只是这笑意,很快就在远远地看到花丛中正在扑蝶的一个小女孩后,渐渐凝结,失去温度。

“那是……”蓁蓁也看到了那小女孩,粉雕玉琢的,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惹到玄影阁?她不禁皱眉质问:“你们抓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

这是无洛第一次在蓁蓁的语气中察觉到抵触与不满,忙语速极快地解释了句:“不。她是阁主的妹妹。”

“啊,他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妹妹!”蓁蓁惊讶,但笑颜又回来了。

“嗯,然安很可爱,只可惜……”无洛藏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你知道她今年几岁了吗?”

蓁蓁略琢磨了下:“看起来大约五六岁?”

“不,她十四了,只比你小几岁罢了。”

他的答案让蓁蓁倒吸了一口冷气,远处在花丛间玩耍的女孩,绝对不可能已经十四岁了啊!

接收到蓁蓁惊疑的目光,无洛低叹一声后才道:“然安还在母体中时,就因母体中了一种无解之奇毒,而在毒素的伴随中生长。所以生下来时,然安中毒已深。受毒的影响,她从小身体孱弱,长到五六岁便也不再长个儿,心智也一直停留在女童状态。更可怕的是,她开始频繁毒发……”

“那后来呢?”蓁蓁紧张地盯着无洛。

“后来,我来到了玄影阁,用血瞳蛊虫以毒克毒,为她续命。”无洛面色沉重,“血瞳蛊虫的唾液与血液,都带有剧毒,但只要控制得当,就可与然安内体毒素相克,勉强维持她的生命。”

蓁蓁心头一紧,拽住他的衣袖:“那我误食了蛊虫,她岂不是……世上就这一只血瞳蛊虫了吗?!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了吗?”

“不。事实上,为了以防万一,来到阁中之后,我就开始着手培育一只新的血瞳蛊虫。只是越是好的蛊虫,培育所耗费的时间越长,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如今新的蛊虫还差一年才能养成。可然安没有血瞳蛊虫所配的药,熬不了一年。”无洛低头看向她拽紧自己衣袖的手,目光复杂,“至于别的法子……我参悟许久,没有收获。”

衣袖被蓁蓁缓缓松开,她又将目光投到了花丛中那个叫做纪然安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跑着、跳着,时不时伸出肉肉的小手在花朵上一抓,想要把蝴蝶留在自己的掌心。天真烂漫的笑容里看不到一丝对死亡的忧虑与恐惧,甚至不知道,她的生命其实也在自己的一跑、一跳、一抓之间,和蝴蝶一样,悄然飞走了,怎么也留不住。

“然安并不知道这么多。阁主骗她说,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经历这样的事,等长大了,就不痛了……”

可是,她不会长大了啊……蓁蓁听着无洛的话,鼻间一酸。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就在这样无忧无虑的年华里,因为一次食物中毒,在绝望的窒息中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候,蓁蓁也还小,以为妹妹只是睡着了,可长大之后,她反而清楚地记起了那日的情形,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样,历历在目,包括妹妹那双痛苦挣扎的小手,和渐渐发紫的嘴唇。

正沉浸在往事的悲痛中,纪然安的身影却在蓁蓁有些模糊的视线中突然矮了下去!

“然安——”无洛的喊声还在耳边,人却已瞬间掠至花丛,抱住了将要跌倒的纪然安。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蓁蓁才快步跑上前去:“没事吧?!摔着没有?!”

“没事。应该只是被石头绊了一下。”无洛动作很快,把然安接得稳稳的。他扶着然安站好后,颇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阿悄没有在附近陪你?你又故意甩开她出来玩?”

这数落的口气让然安的小嘴一嘟,眼底满是委屈:“才没有!她说去给我取药,还没回来……我想自己抓蝴蝶,可怎么都抓不到……”

“小妹妹,你为什么一定要抓住蝴蝶呢?让它自由地飞,每天都在花园里陪你也是一样的啊。”蓁蓁蹲下身,努力拿出了百分百的亲和力来微笑,拉过然安的小手。

“蓁蓁,你先别——”无洛神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想要阻止蓁蓁亲近然安的动作。可下一瞬,出乎意料的一幕却令他噤了声。

纪然安非但没有因为怕生哭喊着扑到无洛怀里,反而认认真真地对蓁蓁解释了起来:“因为阿悄说,对着自己抓住的蝴蝶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然安想让哥哥多笑笑,他好像经常都不开心——”

看着然安提到自己哥哥时一脸依赖眷恋的神情,就知道纪然之平日有多宠爱她。蓁蓁忽然能够理解,当时在林中纪然之那股几乎想要把她直接掐死的冲动了。因为她误食的,是他妹妹生的希望……

这么想着,蓁蓁不由愣了神,反而是然安又开口,脆脆地问:“姐姐,你是谁啊?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是新来这里做客的叶蓁蓁,可能会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哦。”蓁蓁说着,伸手点了点然安的鼻子,“以后阿悄忙的时候,姐姐可以经常来陪然安玩啊!”

然安一听,小手激动地猛拍了几下:“好啊好啊!我不喜欢阿悄,她笑起来好讨厌。我喜欢蓁蓁姐姐——”

“无洛长老……小姐……”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女声在蓁蓁身后响起。蓁蓁回头一瞧,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端着药碗,正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无洛。

“阿悄,你太不小心了。”无洛略一颔首,面上没有多少笑意,“怎能放然安一个人在这儿?”

阿悄急忙认错,诚惶诚恐:“是,是……阿悄知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阿悄只是怕误了用药的时间,一时又劝不回小姐……”

“先让然安喝药吧。”蓁蓁适时出声,起身把药从阿悄手里接过,目光无意瞥过其指尖的瞬间,蓁蓁眼底闪过一丝异光,“我相信,阿悄姑娘应该是一点都没耽搁绕路,就把药端来了,对吧?辛苦了。”

“是,阿悄不敢有一丝耽误。”阿悄垂下头。

听她这般回答,蓁蓁微微皱眉,但在转身面对然安时,眼里又只剩下盈盈笑意了。“来,然安先喝药。喝完药,回去休息,姐姐答应你,明天就帮你抓住许多许多蝴蝶,好不好?”

然安有些不信:“许多蝴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蓁蓁重新蹲下,先是自己抿了一口药,才递给然安,“一点都不苦,也不烫,然安趁热喝吧。”

与无洛一道哄着然安把药喝过后,目送阿悄领着她回去休息,蓁蓁面上的笑意才渐渐敛了去。

“无洛长老,这个阿悄……在阁中照顾然安很久了吗?”她转头望向无洛,斟酌着措辞,“刚才我发现,她的指甲中沾了些泥土,是新泥土,不像是只去药房取药。可我试探她,她却说自己没有耽搁绕路,不曾去过其他地方,那又怎会沾染上泥土?她在撒谎。”

“蓁蓁竟还如此细心。”无洛先是一讶,进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进玄影阁时,阿悄就已在然安身旁照料,这么多年,倒也无甚错处。听闻她是当初卖身葬父,被阁主买回来的。起先她在阁主身边伺候,阁主见她心细,便派她去照顾然安。毕竟阁中还是男子居多,影七那般的女子也都有任务在身,不方便时时照顾然安。”

闻言,蓁蓁点点头:“那希望是我多心了吧。”嘴里是这么说,眼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少。然安的那一句“她笑起来好讨厌”像是一根针扎在了蓁蓁的心头。孩子的直觉有时很准,可光靠阿悄这一次的扯谎,也说明不了什么。

“对了,你方才让我先别什么?”心知目前多想无益,蓁蓁便转移了话题,“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无洛笑答:“你有所不知。然安除了阁主,与身边几个时常接触的人外,一旦有旁的生人靠近,都会大为受惊。也正因如此,她的厢房与这一片园子,是不许弟子出入的。我看你突然靠近她,本以为会……没想到,她竟很是喜欢你,实在难得。”

“原来是这样。”蓁蓁先是垂首低声应了句,沉默片刻后,又仰起头对无洛道,“无洛长老,请你一定要把我体内的蛊虫取出来。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像在地牢里那样,越快越好!我想救然安——我一定会全力配合你。”

“……我明白了。”对上她坚定的目光,无洛心中一动,随即郑重点头,“你再休息半日。明日,我会再用新方法试试。”

“嗯,好!”蓁蓁用力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请求道,“另外,我想要些大张的红纸与剪子……可以吗?”

无洛像是隐约猜到了她的用意,欣然应允:“自无不可。”

就这样,回到房间的蓁蓁一连伏案好几个时辰,连晚膳都是草草吃过。直到一只只栩栩如生、大小不一的蝴蝶,就从她的一双巧手中翩飞而出,换来影七的啧啧称赞,她才长出一口气,露出笑来。见影七跃跃欲试,红纸又有剩余,蓁蓁就怂恿她也试着剪上一只纸蝴蝶,结果剪出来的尽是些断了翅的毛毛虫……

“我不剪了!不剪了!还是舞剑容易——”影七丢剪子投降,两人又笑闹了阵子才将那些失败的剪纸作品“毁尸灭迹”。

随后蓁蓁就在影七的默许之下“偷溜”出屋,往花园方向去了。她怀揣着一袖的纸蝴蝶,一想到明日一早,纪然安看到满园“蝴蝶”时的惊喜神色,就充满了干劲。

将近子夜时分,室外已是更深露重,借着时明时暗的月光,蓁蓁忙碌地穿梭在花园之中,掸去花瓣上的水珠,然后轻手轻脚地将纸蝴蝶摆好造型放上。一朵、两朵、三朵……一只、两只、三只……停落花上的纸蝴蝶越来越多,袖中的越来越少,直到蓁蓁的额角沁出细汗,衣袂被露水沾湿,计划中的“大工程”才算基本完工。

“哎哟,我的老腰——”蓁蓁扶着僵硬的腰,慢慢从花丛中直起身,龇牙咧嘴,又满脸得意地一瘸一拐离开了。如果她此刻临时起意,再回头检查一眼自己的“杰作”,便会发觉不远处的假山旁不知何时多了名身形颀长的男子,他有着一双即使在暗夜中也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然而,没有如果,她披星戴月,头也不回地走了。全然不曾察觉,自己在这个夜晚,不自知地迈出了攻略某位反派的第一步……

晨曦破晓,蓁蓁伸了个懒腰,发觉窗外的天边是难得的千里朝霞,有如锦缎。

伴着朝霞带来的好心情,蓁蓁用过早膳,便和影七兵分两路:影七去请纪然安,蓁蓁则直奔花园。

昨夜的精心布置在温柔流淌的金色晨光下美得出乎意料,一只只或是振翅欲飞,或是拢翅流连的“蝴蝶”,红得那么艳丽,那么耀眼,偶尔一两颗晨露沾在它们的双翼,晶莹剔透,更添闪亮。微风拂过,花枝微微颤动,花瓣也随之摇曳,于是成百只红色纸蝶也跟着“翩翩起舞”。

这一瞬的所见,让正巧被影七带来的纪然安忘记呼吸,让蓁蓁松口气般欣慰一笑,也在远处树后的某人心中掀起了短暂的波澜。

真与假已不再重要,只有满目的蝶与花,满心的缱绻与柔情。

“这么多蝴蝶,喜欢吗?”蓁蓁快步走到纪然安身边,弯下身,“要抓一只吗?姐姐陪你。”

“嗯!”用力地点头,纪然安主动拽过蓁蓁的手,跑到其中一朵花前,微张着小嘴,满脸好奇地将上边的“蝴蝶”拢了下来。“蝴蝶”安静地躺在纪然安的手心,她也安静地凝视它好一会儿,随即神色郑重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蓁蓁知道,她一定是在对着蝴蝶许愿,希望她哥哥能一直开心。

望着小小脸庞上认真的神色,蓁蓁突然心中一动,也学着纪然安的样子,取下一只纸蝴蝶,拢在双手之间,放在靠近心口,虔诚地闭眼许愿:哪怕只是在游戏里,也请让这个小女孩远离苦难,平安快乐地成长吧……

“蓁蓁姐姐,你也在许愿吗?是什么愿望?”再睁眼,蓁蓁发觉纪然安正好奇地仰头看自己呢。

蓁蓁眯起眼笑:“是啊。不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等实现的那天,姐姐再告诉你,好不好?”

“那我的愿望也是!拉钩!”

“一言为定——”

大手和小手,小指一勾,拇指一按,便成了各自心中的千金一诺。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就像纪然安怕生人,却第一眼便与蓁蓁亲近一样。蓁蓁相信缘分,也相信自己能为然安做点什么。因此她又在花园中陪了然安一会儿,便将她交给阿悄,打算返回屋中等着无洛的新汤药。

倒是影七的态度很古怪,竟不随蓁蓁一道回去,反而让其先行一步。蓁蓁琢磨着,自古魔教秘密多,知道得太多不好,于是也不多问便照做了。

不过这回让影七留下的,还真不是什么值得杀人灭口的事儿。她只是等纪然之在众人离开后现身罢了。

“阁主有何吩咐?”

“这片花园,”纪然之负手而立,眼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安喜欢,就保持原貌吧。什么时候她想许愿了,此处就得有‘蝴蝶’,明白吗?”

“是!属下试过了,学不会剪‘蝴蝶’,但属下会逼其他人学会的。”影七的回答总是风趣幽默。

纪然之倒十分满意她办事的“变通”与“决心”,当即颔首:“走吧,随我去看看她。”

他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叶蓁蓁。

然而,当他和影七一道踏入蓁蓁屋中时,猝不及防入目的便是个被扎成马蜂窝的人形物体。而盘坐一旁的,则是脸上写满“严肃认真”四字,且仍然试图“见缝插针”的无洛。

听到脚步声,蓁蓁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去,这是目前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能动弹的地方了。

“咳咳咳!嗯……”尽管稍纵即逝,但她确定自己没眼花,纪然之破天荒地笑了。笑完还企图用咳嗽来掩饰。

不就笑笑吗?又不是丢脸的事儿?蓁蓁收回目光,翻个白眼,继续做一枚安静的“马蜂窝”。

又慎重地落下最后一针后,无洛才下榻,冲纪然之稍一欠身:“阁主怎么来了?”

“这就是你想的新办法?”纪然之敛眉,不答反问。

“是。属下寻思,药物内服逼迫既然无用,不如尝试针灸辅以药浴,将蛊虫诱导而出。”虽然蓁蓁方才在心中一度对无洛这种扎针的密度表示了怀疑,可听他这么解释了句,便又觉这法子没准真能成!

纪然之听后也舒展了眉头,大约也以为可行:“你继续吧。”说罢,他一掀袍,好整以暇地坐于一旁。影七就立在他身边,打量蓁蓁的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说话间,就有两名阁中弟子把大浴桶扛进来,放到屏风后。浴桶中满是黑糊糊的汤药,看着作呕,但味道竟十分清香怡人。

无洛亲自试了试水温,接着便走回床榻边,用一种几乎让蓁蓁想要拍手叫好的绝妙手法替她迅速取下了全身上下几百根金针,只留一根扎在心口处的,不曾取出。相反的,无洛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极细的银色丝线,并将它缠上那唯一一根金针。

“蛊虫若出,必然是从这根针,缘丝线而出。”他见蓁蓁面色疑惑,边解释,边扶她站起。

蓁蓁轻颔首,示意自己没问题后,就踱步转入屏风后,抬足踏入,然后缓缓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整个人自肩膀以下,都浸在浴桶中。

几个动作之间,水声哗哗,暧昧作响,尽管还穿着衣裳,也隔着屏风,可一想到外边还有两个男子正时刻关注着这边,目光还可能是一瞬不瞬的。尤其,自己胸口上金针牵连着的丝线一端,还在无洛手中握着,蓁蓁就控制不住地心如擂鼓。

这时,屏风后传来无洛略显迟疑的询问:“蓁蓁,我手握丝线,可有悬丝诊脉之效……你为何心绪如此不定?此法药浴时,应抱元守一,心神清静。”

“抱、抱歉!就是有些紧张,我会尽快平静下来的!”蓁蓁慌乱地答着,感到自己的少女心在无洛高超的医术面前无处遁形,忙做了几次深呼吸。

也许是温热的药浴起了作用,也许只是氤氲的水汽让她视线模糊,心中的想法也跟着模糊了,蓁蓁感到面上红热褪去,心跳也渐趋平缓,跳动的节奏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慢些。

很快,她自然地将脑袋往后靠去,再把双臂往浴桶边缘一搭,感到一阵飘飘然,忍不住闭上眼,连呼吸也变得绵长,以至于心神似乎都集中到了那一根金针之上。如果此刻蛊虫从金针处的穴道钻出,那么蓁蓁定能立刻察觉。

时间在屏风上移动着的日影中滑过,蓁蓁不知道自己在药浴中浸泡了多久,但身体里静悄悄的,蛊虫还是没有要爬出来的迹象。她忍不住蹙眉,从心中涌上来的浮躁感逐渐增强,怎么也压不下去。可脑袋也感到很沉很重,懵懵然,思绪都模糊成一片,就像是黏在身上的衣裳让她极不舒服,却又不能甩掉。

屏风后的无洛用丝线时时探查着她的身体情况:“蓁蓁,你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施针后气散虚弱,不能再多待了。出来吧。”

蓁蓁花了几次呼吸的时间,才听懂他的话:“不,再坚持看看……也许蛊虫就快出来了……”

真不敢相信这绵软无力、略带沙哑的声音会是自己发出的。蓁蓁试图睁开眼,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下一刻,天旋地转,手脚一软,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滑进了汤药之中。

丝线的一端突然沉下去,无洛蹙眉:“蓁蓁?”

无人回应。

无洛企图再唤她,身边的纪然之却早已离座,一脚踢开屏风——

原本已闭气晕厥的蓁蓁被“砰”的一声巨响惊回了些许意识,立刻呛水,正要呼救,就被人一把从浴桶中捞了出来,横抱在身前。

“呕——咳咳……”嘴里和鼻息之间全是苦药的味道,蓁蓁像溺水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反射性地用双臂牢牢勾住来人的脖颈。她感到那人身体一僵,愣了半晌,才抱着自己开始往外走。

是无洛吗?恍惚之间,她艰难地睁开眼,却发觉那双正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瞳仁,竟是纪然之的!

此刻的纪然之正蹙眉望着蓁蓁,眼底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似不解,又似了然,似关切,又似嘲讽。虽然很难看懂,可毕竟不再只有冷漠的神情。她靠在他宽厚的胸膛,莫名放心地重新合上眼,任由自己再度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蓁蓁发现已有人帮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大约是影七。慢动作转头,看到床榻边守着自己的,却只有无洛一人。

“纪然之呢?”这竟是她睁眼后问的第一句话,当真是鬼使神差。

无洛微怔后答道:“你昏迷有一个时辰了。阁主有事,已先行离开。”

“唔,”蓁蓁闻言点点头,下意识往心口金针的位置摸了摸,金针和银线早被取下,“又失败了吗?”

“别担心,我会再想法子。”无洛见她一脸沮丧,也不多提,只扶她起身饮水。

蓁蓁轻抿一口,随即摇摇头:“哪有你反过来安慰我的道理?要不是我误吞了蛊虫,然安也不会面临生命危险。”想到这儿,她又不免要猜测方才纪然之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从浴桶中救出自己的?恨她,却又不得不保她平安……

就在思绪渐渐飘远之际,一名弟子突然破门闯入:“无洛长老!然安小姐毒发,阁主让您速去——”

“什么?!”蓁蓁惊呼。怎么会这么快?

失神间,无洛已经起身要走,蓁蓁忙跳下榻拽住他的衣袖,几乎是在央求:“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添乱的……”

无洛回首,深深看她一眼:“好……”

直到踏进然安的屋子前,蓁蓁都没有真正理解无洛为什么要让她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不是纪然之就守在那个小人儿身边,她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双手与双脚都被他死死压住,满身满脸都是可怖脓疮的孩童,会是那个可爱似瓷娃娃般的然安!

更诡异的是,这些绿色的脓疮在不断溃烂,然后愈合,再长出来,再溃烂,再愈合,周而复始,发出“叭叭叭”的毒疮破裂声混杂在然安的哭喊声中,听得人撕心裂肺。

千疮百孔,莫过于此!

“无洛,快施针——”纪然之红着眼,冲无洛喊。

他的目光扫过无洛身边的蓁蓁,是刺骨的寒凉。这一记目光,就像铺天盖地的冰雪,转瞬就将她没顶,让她冷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发凉。而无洛也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大步流星抢到床榻边,将几枚金针迅速扎进然安体内。

这金针仿佛更加重了然安的痛苦,她哭得歇斯底里,拼命挣扎,手脚被绑住,便扭曲小小的身躯,渴望逃离。

“过来抱住她身子,别让她乱动!”无洛眉头紧锁,无法落针,立刻回头喝令跪在五步外的阿悄。

“奴、奴婢不敢,那毒疮……”阿悄匐在地上发抖,“奴婢怕做不好……”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蓁蓁飞快跑过去,扑到床边跪下来,一把抱住然安:“然安别怕,姐姐在这里!然安乖乖的不要动,很快就没事了——”

“呜呜呜,真的好痛,我不想长大了!我不想长大了!”然安始终活在纪然之为她编织的谎言中,以为这是成长的磨难。

像是有一只无情地手在拉扯自己的心那么痛,蓁蓁却还是笑了:“怎么能不长大呢?人都要长大的。长大了然安就会变得更漂亮,也能去外边玩了,还能认识很多很多朋友……”

“真、真的吗?可是现在好痛,然安想放弃……现在这样有蓁蓁姐姐,也很好……”然安由于哭得太厉害,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说话时也在抽噎,不小心咬破了嘴唇。

但对话使然安暂时从疼痛中分神,无洛得以看准时机下针,并给蓁蓁递去一个鼓励的目光,示意她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啊!”可针一刺入毒疮,然安立刻在蓁蓁怀里痛得弓起身子,脑袋同时向后仰,更加使劲地哭闹,“哥哥我不想长大了!我不要!不要,不要——”

“然安……”纪然之的双臂也在颤抖,他自己妹妹很难受,却不能心软放手。

蓁蓁从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也会流露出如此悲戚之色。她无法面对他,于是别开视线,泪水无声滑落。

接下来的时间漫长到令人麻木,沙漏调转了不知几回。再回神时,蓁蓁发觉已身处自己的房间,而无洛正托着她的手臂,在给她处理流血的伤口。

那是一排排的小小牙印。

她盯着那些牙印,模糊地想起好像是自己撩起袖子,让然安痛的话就使劲咬。

既然当时逞英雄,那现在就不能变回狗熊。蓁蓁非常有骨气地没吭一声,熬完了整个上药和包扎的过程。

“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无洛交代着,收起药箱,放到一旁,主动提及然安的情况,“然安的毒已经暂时控制下来了。”

“能控制多久?”蓁蓁的嗓音艰涩。

无洛稍一沉吟,低叹着摇摇头,眸中满是悲悯:“很难说。至短一旬,至多两月吧。”

两个月,太短了。她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那样痛苦的然安。缓缓闭上眼,暗自攥紧拳头,沉默良久,蓁蓁才重新睁眼问道:“杀了我,血瞳蛊虫真的会死吗?”

“你——”无洛浑身一震。

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蓁蓁又沉声重复了一次,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杀了我,血瞳蛊虫真的会死吗?还是说,这只是当初你为救下我而找的借口?”

“你想,一命换一命?”无洛问得很轻,仿佛只是一声叹息。

“对。”这个念头从目睹然安毒发的一刻起,就在蓁蓁心头挥之不去。她反复告诉自己,如果这真只是个游戏,那么她死了,不过是“技术性下线”罢了。

“也许杀了你,也取不出血瞳蛊虫呢?”无洛又问。

蓁蓁不解:“也许?”这就是说,血瞳蛊虫确实并非与她生死相连。但杀了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取出血瞳蛊虫。那么蛊虫能去哪儿?为何会取不出?

她确信无洛读懂了自己用目光传递出的疑问,可他却眼神一闪,调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暮色。

他在逃避什么?无洛此时面上的神色让蓁蓁捉摸不透,也无从再问。

就这般,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直至夜色低垂,无洛才留下一句“再给我一点时间”便离去。他踏出房门时的那道背影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竟透着浓浓的萧索之意。

再给他一点时间寻找别的办法?还是给他时间下定决心来杀她呢?蓁蓁试图从无洛那意味不明的话语中找到线索,以致夜色入户了,都还无从入眠。

然安的哭喊声犹在耳边,遍体的毒疮历历在目,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着,以为自己会睁着眼睛迎来天明,却在东方既白时昏沉睡去。然而,时光无情,一旦朝阳跃上地平线,就会一刻不停地飞快流逝。朦胧之间,她感到似乎有人站在自己的床边。

“纪然之……”看清来人后,睡意全无,她低唤出声。

他的衣裳没有换过,眼角充血,薄唇紧抿,手里握着出鞘的剑,眼中神色驳杂,无声地审视着她。

是的,审视。蓁蓁敏锐地察觉到,纪然之是在认真地审视,是否该一剑杀了她。

可那又怎样呢?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蓁蓁冲他勾勾嘴角,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她没有自尽的习惯,只能请纪然之代劳了。

剑刃的寒芒映在床头的白墙上,纪然之手起剑落!

没有血溅三尺的惨状,剑锋只是擦着蓁蓁的耳畔,削断一缕鬓发,插进了枕中。

蓁蓁霍地睁开眼,惊疑的目光撞入他深沉幽邃的眸里。

“为什么?”她勉强找回自己颤抖的声音。没有人不怕死,她也不例外。

纪然之眉眼微动,似有话想说,落锁的房门却在这时从外被人破开——

“阁主,剑下留人!我已想到彻底拔除然安体内毒素之法!”一袭青衫上添了不少褶皱,无洛也是彻夜未眠的模样,眼下一片青灰。

“你说什么?”纪然之有些僵硬地转回身,语带犹豫,竟是不敢相信。

“属下昨夜查阅《蛊经》,从关于‘万蛊之水’的相关记载中,意外想到了治愈然安的办法——用蛊虫封住心脉,让人处于假死状态,减少痛苦,然后再在‘万蛊之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令其经脉得以涤荡,同时辅以心法至阳者运功中和逼毒。”无洛语速极快,同时担忧地扫了一眼还躺在床上,不曾回过神来的蓁蓁。

见她无恙,他仿佛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将“万蛊之水”究竟为何物,对着纪然之娓娓道来。

原来这“万蛊之水”,是水非水,乃“万蛊之宗”的尸水。相传“万蛊之宗”是由万只蛊虫,以秘法培养而成,培育其的蛊术之祖也被其反噬,拆吞入腹。“万蛊之宗”数百年来都在无人的西南蛮荒深处移动,其不会被彻底杀死,元气大伤则化为尸水,满百年才重新聚集形体。也曾有传言,三百年之前有一侠士寻到“万蛊之宗”,获其尸水,功力大增,一统武林。

只是蛮荒多有瘴气毒雾,除爱驱使蛊虫的蛊术家们偶尔涉足以捕捉有用的毒虫外,少有人前往寻找“万蛊之宗”。由于无人真的见过这传得神乎其神的蛊虫先祖,久而久之,也就被江湖中人淡忘,只存留了只言片语在古籍之中。

“这世上,先有‘万蛊之宗’,才有如今这天下蛊师们培育的各类蛊虫。因此,无论是药性还是毒性,血瞳蛊虫的血液与唾液,都无法与‘万蛊之水’媲美。有了‘万蛊之水’,根治不难。”无洛顿了顿,又道,“只是然安体内的毒素与‘万蛊之水’都属至阴,没有内力护体,身子无法承受,故而要同时辅以修为深厚且至阳者在旁替她运功逼毒,中和阴寒,方能不伤身。”

蓁蓁仔仔细细地听下来,虽不通药理,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万蛊之水”是包治百病的“神水”,再找个武功高强的人,然安就有救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找‘万蛊之水’运回阁中啊!”她昨夜是和衣而睡,此刻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儿也就不拘小节地从榻上掀开被子,蹦了起来,“西南蛮荒,听起来路途遥远,要多久才能打个来回?”

这话说完,屋内安静了片刻,最先传来的是纪然之的无情嗤笑。接着才是无洛的解答:“虽没见过‘万蛊之水’,但绝非寻常之水,哪是运得回来的?只能我们去。”

“啊哈哈……这样啊。”蓁蓁干笑着转移话题,“那既然要去,更得早点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了!”

说干就干,她兀自翻找出几件可换洗的衣物开始打包。

“你也去?”纪然之挑眉。

蓁蓁也没看他,继续手里的动作,语气理所当然:“当然啊!我看那个阿悄,昨天被吓得头都不敢抬,一路上怎么好好照顾然安?”

“带着她也好。”无洛帮腔蓁蓁,后者冲他俏皮地眨眨眼。

沉默地看着蓁蓁打好包袱,纪然之都没再出声反对,而是转身往门外走去。正当她以为,纪然之会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时,那一抹鸦青却停在了无洛的身边。

只见他微微侧过头,探询的目光中藏着些许凉意:“这个根治的法子听来并不难。你,想了多久?”

你,想了多久?

这句话直到纪然之和无洛两人离屋许久,都还不断回荡在蓁蓁的耳边。是啊,无洛来到玄影阁整整六年,为何会始终寻不出这法子?又何谓偏偏是今时今日,突然在一夜之间想到了呢?纪然之更是态度微妙,问完就走,全不等无洛的反应,难道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并不存在的寒意让蓁蓁忍不住缩缩肩膀,抱紧怀中的包袱,感觉自己应该多加件厚实的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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