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柔看着霍琛。
他看着墓碑上的一个个人名，眸光深邃不可见底。
当张柔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
他开口了。
“小念，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碑上，一共有一百五十三个人的名字。”霍琛闭上了眼睛：“我可以一个一个，报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李楠，张峰，岳城宇……”
霍琛一个一个，真的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报了出来。
叶念看着这样的霍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发紧。
她忍不住握了握霍琛的手。
霍琛迅速回握住了她的手，然后不急不缓，将这一百五十三个人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霍琛说话的速度不快，单单报名字，他就用了十多分钟。
但不管是张柔还是叶念，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背。
说完所有的名字，霍琛重新睁开了眼睛：“他们每一个人，我都是看着他们死去的。有很多，还是我亲手杀死的。”
霍琛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叶念的心里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霍琛。
阿琛亲手杀死的？这是什么情况？
霍琛握着叶念的那只手，猛然缩紧。
他不敢去看叶念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暴露了之后，我想过的，干脆我跟着他们一起死就好了。可我没有，我苟且着活了下来。这些年，无数个夜晚，我都会回到那个血色的晚上，然后一次一次地从梦中惊醒。”
叶念沉默了。
作为霍琛的枕边人，她最清楚这些不过。她一直知道的，霍琛心里有一个深藏的秘密。
她很想知道，可她更想霍琛主动告诉她。所以，她从来没有问过。
今天，霍琛主动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可叶念不觉欣喜，她只觉心里，钝钝地头痛。
“任务结束之后，我想要离开。所有人都劝我，他们说，你是不得已，是元帅下的命令要你这么做。他们说，哪怕你不动手，他们也是要死的，而你动手，还能获得ICR的信任。你的选择没有错，你看，你这不就灭了ICR的主力，为他们报仇了吗？”
霍琛的声音有些恍惚：“可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不干净了就是不干净了。不管怎么说，我手上沾染着战友的血，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小念，我想过等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后，干脆就去陪他们的，可是我现在有了你，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走。你说，这样的我，是不是更卑鄙了？”
平时的霍琛，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可现在的他，却难得地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叶念的心里心疼地不得了。她干脆走上前去，一把拥抱住了霍琛。
“阿琛，没事的没事的。你不卑鄙，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一个英雄。”叶念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那些细节。
但是，她信霍琛。
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我的手上鲜血淋漓。你不觉得我是个坏人吗？”霍琛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回抱住了叶念。
叶念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相信，向着战友开枪的时候，你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阿琛，如果你觉得你有罪，那么，我就跟着你一起有罪，我们用余生去赎罪，好吗？”
叶念的声音轻柔却有力量。
霍琛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一直以来，都很怕被叶念知道，他的手上沾染着这么多的鲜血。
可是，他的小念却说，愿意和他一起有罪啊。
霍琛抱着叶念的手，猛然紧了起来，竟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两人静静地拥抱着。
沉默中，张柔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我说……你们两个秀恩爱的时候，都不顾及一下我们单身狗的想法的吗？”
霍琛还抱着叶念不肯放。
叶念却有些羞涩地一把推开了他。
“咳咳，你可以当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叶念说道。
“我这两只眼睛这么大，你当白长的吗？”张柔瞪大眼睛。
“你可以选择闭眼!”叶念说道。
张柔彻底无奈了：“我算是服了你了。走了走了，天色不早了，要秀恩爱，你们回去秀。”
叶念点了点头，她转身看了一眼这刻着密密麻麻名字的墓碑，然后，将霍琛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离开墓园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
几人谁也没撑伞，只是任由雨飘洒着。
叶念邀请了张柔一起回家吃饭。
张柔答应了。
叶念一到家，就去了厨房交代菜色。
客厅里只剩下霍琛和张柔两个人。
沉默中。
张柔开口了：“我哥哥出发做任务前，其实留下过一封家书。”
“恩？”霍琛的目光，微微波动了起来。
“你看看吧。”张柔将家书拿了出来，递给了霍琛。
霍琛看着这薄薄地一张纸，竟然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张柔的手，就伸在半空中不动。
过了许久，霍琛终究将纸接了过来。
他慢慢打开。
“妈妈，妹妹，我要去执行一个难度很高的秘密任务，这一封信，可能就是我能留下来的最后一封信了。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但是，大家却都争抢着要去，我打败了好多人，才抢到的这个任务。我可能会死，但我心里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的死，终究会起到作用。
这次的任务十分困难，但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因为，我有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战友呢，我相信，就算我们其他人都牺牲了，他也一定会让我们的牺牲有所价值。
妈妈，妹妹。最后，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我死了，请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死得其所。”
信不长，字迹却铿锵有力。
“你应该就是哥哥信里说的，这个很厉害的战友吧。”张柔平静地说道：“我曾经，也怨恨过哥哥，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么危险的任务，为什么要扔下我和妈妈受苦。可是，知道哥哥执行的是icr这个任务之后，我有些释然了。舍弃了一个小家，哥哥换来的却是千万家的团聚。”
张柔看着霍琛：“哥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任务失败。若是你当初，选择了暴露，选择了和哥哥他们一起死去，他才会失望。我哥哥是这样想的，我想其他战友们，也是这样想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怨恨过你，放不下去的，只有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