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予安离开后，慕长歌方才开口道：“王爷当日是为何去到百安的？”
“三言两语讲不清，以后慢慢讲给你。”祁靳之笑了笑，道。
倒不是有意要在慕长歌面前掩饰什么，只是这个中曲折烦，始终都是一团乱麻，如今回到了苍德，要面对的，恐怕也远比先前麻烦的多。
“现在先不急讲那些，一路舟车劳顿，你也必定累了，先随我回府，好好歇息几日再说。”
知晓此事必定不简单，慕长歌也就不再多问，随着祁靳之一路回到了他的皇子府。
站在皇子府面前，慕长歌只觉得眼前这府邸，着实气派的很，甚至比百安的长公主府，还要壮观的多。
府里的下人想必早就接到了消息，一早就侯在那里，毕恭毕敬上前迎接。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洛妃娘娘这些日子，一直差人从宫里送信来，殿下如今回来了，还是先入宫，去一趟洛妃娘娘处吧。”
这位洛妃，慕长歌也有所耳闻。
洛妃乃是祁靳之的生母，是苍德皇上极宠爱的一名妃子，据说有着倾国倾城之姿，绝美二字用在她身上，半点也不夸张。
祁靳之反应却有些淡淡的，“知道了，明日我会去的。”
听他说明日，下人面露难为神情，又想开口，就见祁靳之淡漠一瞥，道：“预备的客房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殿下，都收拾好了。”下人一顿，知他是不愿提及这话题，便也极识趣的闭上了嘴，冲慕长歌做了个手势，“慕二小姐，请随小人来。”
慕长歌望一眼祁靳之，话到嘴边，又极巧妙地转了回去，同祁靳之行了个谢礼，便带着素玉，随着那下人去了。
等这主仆二人走远，直至看不到的地方，祁靳之面色才隐隐一沉，带了几分寒意，道：“日后在她面前，宫里的任何事，都不得贸然提起。否则……”
先前开口的人，立即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半句。
见祁靳之转身要离开，下人为难地又追了过去，“可是，殿下……洛妃娘娘她……”
祁靳之眼底寒意又深了几分，冷冷投去一瞥，那人立即没了动静。
“我自有打算，不必什么人多言！”
敛了目光，祁靳之眼底又浮起一抹复杂神情，在苍德远不比在百安的时候，可他却并不让她知道太多。哪怕能够让她多自在一天，也是好的……
到了客房，一看那里面的布置，慕长歌不免有几分意外，素玉更是瞪大了眼睛，“小姐，这不就是咱们的千翠院么？”
她以往住在这里的时候，这一处不过是普通的客房，如今却变成了同千翠院一模一样的住处。就连角落新架上的一架秋千，也是一模一样。
引她来的下人见状，笑道：“这是我们殿下早早就安排了的，如今看来，慕二小姐是喜欢的，殿下倘若知道了，必定很开心。”
这一处客房，不只是院子里的摆设，就连房间里的布置都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慕长歌几乎有种错觉，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百安的家。
“王爷可真是有心……”
素玉啧啧赞叹道，这本来只不过是一句无心的话，岂料，一旁的下人脸色却重重一沉，“什么王爷，那是在百安，现在可是在咱们苍德，没有什么苍王！只有七殿下！”
下人的反应，令慕长歌禁不住有些疑惑。
倘若素玉只是她的丫头倒也罢了，但素玉原本也是这里的人，若真要论及身份，还要比他们这些寻常的下人更高一层。
可现在，素玉只不过是一句无心之失，怎么就能惹出了他这样大的不满？
而且……应当不是她的错觉，在提及祁靳之在百安的苍王身份时，他似乎认为这是一桩极耻辱的事情。
素玉性子直爽，见他这态度，顿时便有些恼了，“你这是……”
慕长歌匆匆拦住了她，笑了笑，道：“素玉这是跟着我久了，有些规矩不免疏忽了，我会让她纠正过来。”
慕长歌这和和气气的模样，反倒令那人格外不好意思了起来，又将祁靳之吩咐的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客房。
“小姐刚才拦着奴婢做什么？”素玉有些委屈，“奴婢喊王爷也好，殿下也罢，正主儿还没出来斥责奴婢呢，怎么就轮到他来指手画脚！”
“兴许是护主心切，连称呼错了也不成吧。”慕长歌轻描淡写道，“如今是在苍德，不是百安，一切还是都按照苍德的规矩来好。”
素玉还有些不痛快，听慕长歌这样说，心底火气才算是消了好些，“小姐既然这样说，那奴婢就听小姐的，以后只有殿下，没有王爷。”
素玉的这句话，再平常不过，然而不知怎的，那句“只有殿下，没有王爷”，却令她心底下意识咯噔沉了一沉，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在这主仆二人正歇息下的时候，柳予安也已经回到了柳府。
然而，身为柳家堂堂正正的大少爷，柳予安回府，走的却不是光明正大的道路，而是从后门悄悄溜了回去，一路小心避开了众人耳目，闪身进到了柳老夫人的院中。
柳老夫人正坐在窗边，背对着他，像是在打瞌睡。
“老祖宗。”柳予安轻声唤到，“孙儿回来了。”
柳老夫人仍背对着他，没有要转过视线的意思，“人已经带回来了么？”
“回老祖宗，带回来了。”
柳予安的回答，无一处不是毕恭毕敬。
“一个还是两个？”
“只有一个。”柳予安道，“本可以带回两个，可那另外一个已经丢了命，孙儿就只能带回这一个了。”
念了句阿弥陀佛，柳老夫人又道：“带回一个也好，就算是回来两个人，最后也还是只能留下一个。”
说话间，柳老夫人又缓缓叹了一声，“这就是柳家人的命。”
沉寂许久，都未曾等到老夫人继续开口，柳予安又道：“带回来的那个，是要活着领到老祖宗面前来，还是……”
柳老夫人盘着的佛珠一停顿，缓声道：“若是我说，那女子留不得，需得尽早要了她的命呢？你会怎么做？”
柳予安一个愣怔，下意识扬起视线，然而那震惊也只在他眼底存留了极短暂的一瞬，就变得坚定了起来，“若是老祖宗要傻，那便一定有要杀的理由。孙儿一切都听从老祖宗的安排，老祖宗尽管吩咐。”
“你问都不问一句，我为何要她死么？”柳老夫人的声音，徒然变的冷厉许多。
柳予安一丝动摇都没有，“孙儿只知道听老祖宗的话，不想问过太多缘由。”
又是一阵沉寂，柳老夫人轻叹一声，这叹息之中，尽是无奈，“你呀，从小我疼你，便是因你的乖巧，可现如今，我却是越发不希望你还像小时候一样乖巧。”
“孙儿只听老祖宗的话，孙儿这条命是老祖宗捡回来的，这份恩情，孙儿一辈子都没齿难忘。”
柳老夫人笑了笑，“也好，也好啊。在柳家这些个鬼心思多多的东西里，还能有一个你，也算是柳家的福分了。”
顿了顿，只听柳老夫人又沉声道：“寻个合适的日子，把那丫头带回来。既然是我们柳家的血脉，总要认祖归宗才是。”
“孙儿记下了。”
柳老夫人点点头，手里转动着的佛珠，又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响，柳予安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等他退出房间后，柳老夫人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你说，他找回来的，会是我那双胞妹妹留下的真正骨肉么？”
在旁伺候着的，是个头发也已经花白了大半的妇人，闻言道：“大少爷一贯对您言听计从，找个假的来糊弄您，这种事他必定做不出。”
“我倒不是怀疑予安那孩子。”柳老夫人缓缓道，“只是……”
在苍德，即便是三岁孩童，也不会不知柳家，若是遇到了个有心计的，谁知道会不会来个鸠占鹊巢？
“那老祖宗您的意思是……”妇人试探道，“要先想法子，将她的身世探个虚实？”
“不。”柳老夫人沉声道，“从她和予安一起，来到苍德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能是柳家的血脉。”
妇人一个愣怔，似有着十二分不解，愣了半晌，才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暗自打了个寒噤。
两日后，七皇子府。
“府里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老祖宗的意思是，想要尽快，让我们柳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能认祖归宗。”
“哒”的一声，柳予安轻轻扣好手中茶盏，“长歌已经可以跟我回去柳家了，这几日着实叨扰殿下清静，还望殿下勿怪。”
祁靳之斜过视线，“这些客套话，我并不想听。回去柳家，是长歌自己的打算，所以我也阻拦不得。只是……她决不能够有任何闪失，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殿下如此担忧她的原因，不知是如我所想的一般，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