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母后……您！？”
太后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端起了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慕长歌，你当真聪明的很，不错，你猜测的全都是对的。”
“皇后同祁连金贞，从不曾有过什么勾结，而赤梁公主中毒，也是哀家授意她这样做的。”
皇上猛地起身，血色在瞬间散尽，“那地图……也是母后您……”
“那地图，也是哀家命人做的，倘若没有这样东西，皇上你会相信皇后要做那通敌叛国之事么？若不让太子被废，六皇子又如何能够成为储君？”
皇上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猛然瞪大了，千算万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秘药一事，也是真的……？”皇上颤抖着嗓音，紧紧地盯着太后，已是暮年的皇上，神情之间竟透出了一丝只有年幼孩童，才会有的凄惶模样。
太后眼底似是划过一抹不忍，然而瞬间，就又被另外的坚决神情所取代。
“不错，这也是真的。哀家给你服用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医做成的药丸。”
“母后想要了朕的命！？”皇上的眼眶，在瞬间红透了，帝王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极度的悲痛，令他失了常态，“朕不懂……不懂母后为何要这样做！”
“不懂！？”太后语调徒然拔高，眉目已是冷厉非常，“若不是你一心想要维护那个无能的太子，哀家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又用力看一眼苏云浩，太后痛心道：“历朝历代，哀家不记得百安曾有过这样无能的储君！如若他真的是资质愚钝倒也罢了，有力无心，可要比那庸才都可怕！”
“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身为百安储君，他最应当担忧的，难道不应该是百安的将来，万千百姓的将来！？可他却告诉哀家，他不想要做皇帝！一个十几年来，千方百计想要摆脱皇位的储君，怎么配当百安的新帝！？”
平缓了片刻，太后又缓缓望向皇上，像是被冰封多年的眼底，罕见地沁出了一丝柔情，“你以为哀家这样做，心里便好受么？你是哀家的亲生骨肉，哀家在做这些的时候，心里怎会不痛！？”
“可哀家……也是别无选择。哀家只能用这法子，提着你一口气，让你不至于早早传位给太子，好让哀家还能有周旋的余地，为六皇子争一个机会！”
抓住皇上的手，两行浊泪流了下来，太后慈爱又心痛道：“哀家的确是你的母后不假，但哀家首先是百安的太后！哀家只能将百安的万千子民，放在你之前！”
皇上的双唇，无力地开合着，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尖窜了上来。
而此时，在旁沉着脸深思半晌的苏翰羽，此刻也恍然大悟到太后的意图，将眼底的寒光沉了沉，上前一步，“父皇，皇祖母这样做，的确是迫不得已。太子无能，父皇却视而不见，难道要将百安无数百姓的将来，用来给这无能的太子陪葬么？”
“不要说了！”皇上痛心疾首，“朕一直以为，你与那些心心念念要夺位的皇子有所不同，万万没曾想，竟是朕看走了眼！你们……咳、咳咳——！”
一口鲜血从皇上口中吐出，他捂着胸口，极艰难地摇了摇头，“母后您说的是，身为百安太后，自要以百姓为首。可朕，同样也是一国之君！若两难全，朕恐怕也只能对不起母后了！”
“来人！将太后与六皇子，一并拿下，押回天牢！”皇上狠了心，手掌重重一压。
然而，在他施令过后，却无人回应。
“把他们给朕带走！”
暴怒的皇上，得到的回应，仍然是一片沉寂。
在这诡异的沉闷之中，苏翰羽望着皇上，一步一步，缓缓倒退着，靠近到了太后身旁。
太后怜悯地摇摇头，“哀家若是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又怎么敢贸然布下这个局？”
皇上错愕，脚步踉跄，他的人，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最为信任的母后给调了包！
“父皇！”苏晴柔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住皇上。
侧过视线，将这周遭巡视了一圈，慕长歌微微挑眉，沉声道：“太后果然是宝刀未老，做事还是那样的雷厉风行，又滴水不漏。”
太后笑了起来，众人皆道她老了，可一把名刀，就算它的刀鞘再如何锈迹斑斑，只要刀锋出鞘，照样还是一如当年的锋利！
“你以为揭穿了这些，你就能反转全局么？慕长歌，你的确够聪明，也有胆识，可你终究还是太浅薄了些！说对了又如何，不过只是在哀家面前班门弄斧！说对了，你也一样还是要上黄泉路！”
随着太后一声令下，侍卫已亮出了手中利刃。
“你想将此事传出去，以此威胁哀家，但这于哀家而言，却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太后面色沉稳，“今日过后，百安的人们只会知道，有反贼埋伏在此，残忍杀害了太子等人，而那一众忠仆，皆是为了护主而亡。”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赢了的人想要让他们听到的是什么。”
声音落地，太后压下了眼底的最后一抹不忍，厉声道：“动手！”
雪亮利刃逼近过来，空气中已布满了肃杀之气，苏翰羽微眯着眼眸，打量着慕长歌，他心底始终存了几分好奇，眼前那眸光永远都似宁静湖泊的女子，究竟何时才会撑不下去，一败涂地地跪在自己眼前求饶。
慕长歌眉心一沉，“太后这是铁了心存了要灭口的打算么？只可惜，怕是不成的了！”
言毕，便见她自袖中掏出一物，厉声呵道：“先祖皇帝九龙玉戒在此，谁敢造次！”
被她紧紧握住的，是一枚雕工精湛的指环，九条玉龙盘在一起，形态各异，在白天，指环上浮动着的那一层莹润幽光，照样还是清晰可见。
见到此物，太后脸色顿时变了一变。
那是百安的先祖皇帝，唯一留在人世的遗物。
驾崩前，先祖皇帝命人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部都销毁殆尽，唯独留下了这枚九龙玉戒。
担忧后世子孙跋扈无能，先祖皇帝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见此九龙玉戒，便如他亲临，就算皇上，也须得听从持有指环者的吩咐，拥有九龙玉戒的人，就拥有了凌驾于百安一切之上的权利。
同样，为了提防持有九龙玉戒之人，会以此胡作非为，先祖皇帝也设下了限制，每一任皇帝在位时，九龙玉戒的作用只能有一次，且绝不可用于逆反逼宫，目的，就只是用来扶持他的后世子孙。
而九龙玉戒相传的方式，同样也神秘至极，没有人知道先祖皇帝临终前将它交给了谁，持有九龙玉戒的人，同样也会在新帝继位，抑或自己因故无法再持有时，将它移交给下一个可信之人。
移交的过程，除却那二人之外，就再也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而在百安历朝历代当中，从未发生过任何需要动用九龙玉戒的要事，也正是因此，后来的人们都将它看成了一个传说，所有人都以为，九龙玉戒早就已经失踪了。
可没想到，传说中，已经失踪了的九龙玉戒，如今竟然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一贯沉稳的太后脸上，头一遭出现了那慌乱神情。
“从太后您想不到的地方。”慕长歌持着指环，字字铿锵，但是那凌厉目光，就已经令企图包抄过来的侍卫心生畏惧，本能地顿住了动作。
那一日，皇后假借为容君瑶挑选赏赐为名，将九龙玉戒交给了慕长歌。
皇后虽不及太后城府深，却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面人，她无法扭转大局，却清晰地意识到，倘若在暗处虎视眈眈的那人突然发难，身居宫中的她，极有可能连用九龙玉戒的机会都没有。
而慕长歌不必被困于宫中，更是有祁靳之从旁相助，将九龙玉戒交给她，事情兴许还会有回转的余地。
“皇后娘娘预料的果然不错，太后您这次发难之迅猛，根本让她连招架之力都使不出。”慕长歌凝视着太后，“但您恐怕也没想到，九龙玉戒已被传到了皇后手上，而皇后，又将它交给了我！”
说着，慕长歌眸光冷冷一凝，“现在我以先祖皇帝的九龙玉戒命令你，即刻撤兵，护送皇上太子回宫，不得有误！若有异心，格杀勿论！”
太后的唇角，已经紧抿成了一道缝隙，她兀自强作镇定，脚步却已有了些站立不稳，苍老的眼眸中，隐隐透出了几分认命。
莫非，这当真就是天意？就连上天，也在袒护着那个与废物没什么两样的太子！？
她机关算尽，末了，竟栽到了她这黄毛丫头的手里！
太后一手撑着桌面，另一手不甘地缓缓举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