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向来性子直白，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素玉道：“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还惦记着碧珠，可碧珠倘若还活着，必定不想看到小姐以身涉险。”
“奴婢虽然不如小姐聪明，更不及小姐深谋远虑，可奴婢却能看得出来，那六皇子着实是危险到了极点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小姐一旦有个万一，碧珠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岂不是更加难过？”素玉竹筒倒豆子一般，索性把要说的话一股脑给说了个明白。
“王爷待小姐也是有心的，小姐以前不肯同王爷走，是对王爷没那么信任，可现在小姐还是不肯跟王爷走，奴婢就当真不明白是为什么了。”
坐在铜镜前，正将一只珠钗取下的慕长歌，从镜面中望了她一眼。
素玉垂下视线，“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小姐。”
“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慕长歌微微一笑，“过来，帮我把头发解开。”
闻言，素玉顺从上前，一一取下头上的钗环，又拿了那象牙梳子，轻轻地梳起了那一捧如瀑墨发。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慕长歌缓缓开口，“若能独善其身，我早就走了，天大地大，有何处不能去？”
“可你觉得，苏翰羽那人既动了这念头，又岂会轻易放我走？”
对于苏翰羽此人，只怕这事件再没有人会比她对其更为了解。
那男人一旦动了念头，要么得到，要么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毁灭。纵使避到天涯海角，照样会有他纠缠不休，除了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再不会有什么真正能够得到安宁的法子。
纤长羽睫下，是一双幽潭般澄澈，却又蕴含无尽深沉的眼眸，慕长歌开口，像是对素玉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既没有选择，与其退缩，何不同他斗个漂漂亮亮。”
自重活这一世起，慕长歌便心知肚明，她要走的路，只会是一架独木桥，一旦犹豫，就会被人狠狠推下独木桥，落得个重蹈覆辙的惨状，若不想如此凄惨，就只能披荆斩棘，踏着仇敌的血肉走过去！
握着象牙梳子的手顿了一顿，素玉低低叹了一声，“奴婢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我知道。”慕长歌缓缓点头，眉眼之间，浮起一道浅浅温柔。
兴许是老天眷顾，才会在她的身边留了碧珠同素玉二人，有她们在，无论何时，她总不至于太过孤单。
回想到过往种种，素玉眼眶禁不住微微有些泛红，正当这主仆二人难得享受着片刻宁静时，门外却传来了丫鬟求见的声音。
即刻将眼泪压回去，素玉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爽利模样，让门外那丫鬟进了屋，又带了些斥责地开口：“怎么回事，院里的规矩这是都忘了不成，小姐梳洗时不喜欢人打搅，连这点都记不住么？”
“素玉姐姐……”
进来的小丫鬟是刚买进府里的，进了慕府也没多久，还有些怯生生的，经素玉这样一说，一张脸都有些涨红了。
“新来的丫头，快别难为她了。”慕长歌淡淡道，“日后记住就好，说吧，是有什么事？”
“是，是，刚才有宫里的人来，是皇后娘娘，要召小姐入宫一趟。”小丫鬟急忙道，“来的公公说，让小姐不必着急，只管什么时候收拾熨帖了，什么时候去就是。”
闻言，慕长歌同素玉对视一眼，又对那小丫鬟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姐。”小丫鬟眼里还含着一点薄泪，又怯生生地退了出去。
“小姐。”素玉戒备道，“无缘无故，皇后娘娘为何会传小姐入宫？”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同那赤梁公主有关。”慕长歌道，“总之，先去了才能知道。”
命素玉帮自己换了入宫的衣裳，慕长歌立即便出了慕府，皇后派来的马车正在慕府门前等候。
待入了宫，慕长歌便直奔皇后的寝宫而去。
见她来，皇后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温和笑意，“来，长歌，坐到本宫身旁来。”
礼毕起身，慕长歌便顺从地去到了皇后身旁，待皇后再命她坐，方才坐了下来。
眼前，摆放了几只锦盒，大大小小，看那样子，即便是在皇后这里，应该也算是压箱底的宝贝了。
“娘娘，这是……？”
“本宫今天传你入宫，为的就是此事。”皇后道，“你是个聪慧的丫头，想必也不难看出，那赤梁公主今次来是为了什么。”
“本宫便惦记着，要给她一样见面礼，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才会想让你来，帮本宫长长眼色。”
慕长歌脸上的笑，端庄的恰到好处，“皇后娘娘的东西，每一样原本也都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有娘娘的心意在其中，想必无论哪一样，也是好的。”
闻言，皇后笑了笑，又扬声道：“张嬷嬷，领他们都下去吧，让本宫同长歌二人慢慢挑选。”
“是，娘娘。”张嬷嬷顺从地带着众宫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内，待门一关，立即便平添了几分寂静，若不是还有香炉的青烟在袅娜飘着，几乎都要让人以为，时间是不是在此停住了。
皇后探出手，轻轻落在了最边上的锦盒上，却不曾打开，而是将它们推到了一旁，“这些东西，原本本宫以为，是可以给你的。”
“长歌福薄，怎担得起如此厚礼。”慕长歌垂下实现，温言道。
“这里再没有旁人，你不妨告诉本宫，这当真是你不想要的么？”皇后似乎还有几分怀疑，追问道。
慕长歌抬眸，明澈目光望向皇后，微微一笑，“人各有志，长歌当真不想要，娘娘无需多想。”
同她对视半晌，皇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似乎还隐着一抹别的什么意味。
只听皇后幽幽道：“本宫倒是希望你想，却又不希望你想。”
慕长歌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一副恭听的模样。
“你很聪明，太子身边需要一个聪明的女子，可你又太过聪明，倘若不知何时生出了别的心思，只怕就连太子也奈何不了你。所以本宫，一度很是矛盾。”
皇后凝视着慕长歌的眼睛，她的一双眼眸，保养得益，看不出有多少岁月流逝的痕迹，可眼底掩藏着沧桑，却绝非寻常女子可以比拟。
“本宫这一生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了太子一人身上。因此，曾经的本宫，到底也还是不愿将你留在他身边的。本宫只想要他将来的皇位，能够坐的稳妥。”
“可现在……”皇后话音一转，“本宫却更期望，能够在他身边的人是你，而非赤梁公主。”
慕长歌轻声开口，问道：“娘娘这又是为何呢？”
提及容君瑶，皇后眉心便禁不住凝了一凝，“那赤梁公主，温文尔雅，又大方得体，倘若能够与百安联姻，成为百安的太子妃，自然会为太子增添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只是……”
在所有人看来，容君瑶本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可在后宫经历了这么多年，尽管她还未曾露出过什么端倪，直觉却告诉她，这容君瑶，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倘若她的手段，只是用在后宫争宠上倒也罢了，可她若是在别的地方生出了异心，到时可能会造成的后果，就远不止后宫大乱这样简单了。
皇后轻按了按心口，“这些日子，本宫时常会觉得不安，这种感觉，本宫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见慕长歌要开口，皇后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必多言，“你不必寻什么话来劝慰本宫，只当是本宫胡思乱想也罢。”
“但本宫有一事，今日却是不得不说。”皇后道，“本宫信不过赤梁公主，却信得过你。太子既然信任你，那你必定是值得他信任的。”
听皇后的话说到这，慕长歌便明白，她今日将自己传入宫的真正意图，方才要开始挑明。
慕长歌颔首，温润嗓音，似流水抚过，“能得娘娘信任，是长歌的福气。”
“客套话就不必同本宫说了，你不喜欢说，同样，本宫也不喜欢听。”皇后笑笑，随手将那锦盒之中，最为不起眼的一只打开了，里面放着的，是一柄玉如意。
这玉如意在这一众奇珍异宝当中，也显得分外不起眼，只见皇后取出了玉如意，又在那锦盒角落轻轻一按，便见一处暗格弹了出来。
迟疑一瞬，皇后面色坚定，将暗格中的东西取了出来，在她得到这一物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用到它，谁曾想，末了，到底还是将它给请了出来。
见到那物件，慕长歌身子也下意识一震，满目惊愕，“皇后娘娘，难道这是……！？”
“不错，百安上上下下，都以为它消失不见了，实际上，这些年，它一直都在本宫手上。”皇后微微一笑，望向慕长歌的视线，竟带了几分临终托孤般的意味，“现在，本宫就要将它交给你。”
“皇后娘娘！？”慕长歌二话不说，便起身跪在了地上，“娘娘这是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