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说……有要事，一定要见慕二小姐，还说是与二位娘娘有关。”
听到碧珠清醒过来，慕长歌高悬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了许多。
一丝慌乱，却极迅速闪过了韩德妃的眼底，将她的异样收入眼底，慕长歌心念一动，开口道：“皇后娘娘，臣女知道自己有嫌疑在身，如今还不方便在宫里随意走动。”
“只是，当下此事已经闹大，倘若就这样当做一桩糊涂案，损毁的也不仅仅只是皇后的颜面，正如德妃娘娘所言，此事所关联的，是整个后宫的清誉。”
“所以即便是只有一丝可能，也请允许臣女前去。总好过于一直在此僵持不下，平白招惹了外界猜疑。”
现如今，皇后与慕长歌，俨然已经坐上了同一条船，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皇后做出沉吟状态，同太后道：“事关臣妾声誉，还请母后允了她这一回。”
“太后娘娘——”
韩德妃一急，开口便欲阻拦，即刻便被太后扬起的手势给拦了回去。
韩德妃面色隐隐一白，不甘，却又不得不退了回去，心底却活似吞了几只钩子，将她抓得七上八下。
那下贱丫头，不应该还活着才是，她分明已经……
险些将那疑惑透露在脸上，韩德妃心底又一颤，急忙藏好的神态之间的异样，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苏云浩潜意识里，尚且还有着几分不安，在慕长歌跟随了小太监离开之时，便听他低低道了一句，“万事小心。”
轻轻颔首，以作回应，慕长歌随即便快步走了出去。
碧珠所在的位置，就在偏殿之中，不过几百步距离便到了。
碧珠就躺在一张软塌上，失了水的鱼一般，艰难地喘息着，待见到了慕长歌，昏沉沉的眼睛才亮了一亮。
“碧珠姑娘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虽然重了些，却不会致命。”那胡子半白了的太医说道。
“有劳大人。”慕长歌极恭敬地谢过了他，“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同那太医道过谢，慕长歌放缓动作，贴近了床边，再见到碧珠如今这模样，仍是触目惊心。
“奴婢总算，又能见到小姐了……”碧珠很是艰难地笑了笑，先前尽是一片血色的眼睛，如今稍稍退了些颜色，勉强能够看得清眼前人大概的模样。
碧珠的身上缠满绷带，尤其是两只手，更是被裹的严严实实，舌头已经被去了半条，再如何妙手的神医，也接不回了。好在还能够开口，只是说起话来，格外含混不清。
“别说太多，好生养着，等这件事一过，我立刻就接你回府。”慕长歌轻声道。
“不……”碧珠吃力道，“奴婢有话要说，还是……非说不可。那吴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等慕长歌寻个借口，碧珠又苦笑道：“小姐不必找借口来哄奴婢了……他必定是死了，对不对？”
“奴婢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又怎会活下去呢？奴婢只恨自己，恨自己怎的就不能早早将那荷包绣好，给了他，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如今奴婢已经无法亲手给他了，这荷包，奴婢想求小姐带走，到他坟前烧了给他，也算是将奴婢藏在里面的心，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碧珠一双眼睛哀哀地看着慕长歌，带着哭腔又含混不清的声音更重了几分，“奴婢的心……求小姐能明白！”
慕长歌心头忽的闪过了一道光亮，她神情隐隐一变，轻轻按住碧珠因剧痛而颤抖着的肩膀，沉声道：“我明白，你要说的，我都明白。”
“明白便好……只要小姐能明白奴婢，奴婢便没有遗憾了！”碧珠又是哭又是笑，“这辈子能伺候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可奴婢福薄，怕是再也伺候不了小姐了……”
一缕寒意，突然之间便贴近了慕长歌的脊背，那早已经被她用力压下的不祥之感，又似乌云层层叠叠遮盖了起来。
“不许胡说。”慕长歌佯装生气，“伺候不了，那也不过是一时，等我把你接回府里好好养着身体，用不了多久便会好起来。”
碧珠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凄清了，“小姐不必安慰奴婢了……”
“小姐可知，奴婢为何会苦苦央求，定要与小姐见一面么？”说着，血泪已经在碧珠的眼眶里聚了起来，“因为奴婢知道，今日若是不能见这最后一面，往后奴婢便真的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以往小姐说什么危机四伏，奴婢总觉得是小姐太过忧虑……如今才明白，小姐说的是对的，可也已经……已经……”
一瞬间，碧珠脸上的血色便尽数散了个干干净净，惨白如纸的双唇缓缓动了动，霎时间，那褪去的血色，又在瞬间一股脑涌了上来，从她口鼻之中，无比汹涌地涌了出来。
“碧珠！”慕长歌只觉得在这一瞬间，被自己困于心中的，那头名为恨的猛兽呼啸着冲了出来几，窜遍了全身的每一丝脉络。
她用指尖冰凉了手，试着去捂住她的口鼻，然而那血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瞬间便尽数冲了出来。
当太医闻声冲过来的时候，碧珠已经彻彻底底闭上了眼睛。
鲜血浸透了软塌，也打湿了慕长歌的双手，滴答着落到地上的血，还残余着碧珠的体温。
慕长歌抬起手，呆呆地凝视着那一片鲜红，眼中看到的，却是碧珠临死前，同她无声道出的二字——
报仇。
缓缓攥紧掌心，粘稠的鲜血渐渐冰冷下来，狂怒似咆哮的猛兽，自她眼底横冲直撞，慕长歌死死咬紧了牙，直至一丝血腥气蔓延了满口。
望向已僵冷了的碧珠，所有的血色，都在慕长歌眼底化作了一抹锋利至极的凛冽。
报仇……她一定要报仇！她一定要让那害死了碧珠的人，百倍千倍地偿还回来！她只要血债血偿！
摸索着，将碧珠藏在怀里，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荷包握在掌心，慕长歌的眼底不见半分泪光。
她心底悲痛，早已不是眼泪能够轻巧表达出的。慕长歌用那已经冰凉到了极点的指尖，轻轻打开荷包，里面放着的，是几枚铃铛。
稍一回想，慕长歌便想了起来，这铃铛，是碧珠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专门从自己心爱的一只步摇上拆下来的。
原本，这些铃铛应当是要挂在荷包上的，只是因为尚未绣成，又怕胡乱放着丢了，才会收在了荷包里。
这，便是碧珠想要让她明白的“心意”。
碧珠，这就是你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拼死告诉我的么？
凝视着那几枚小铃铛，慕长歌的眼底，已是锋芒毕露！
听到身后脚步声，慕长歌脸色迅速一变，露出了一副手足无措的悲戚神情，像是还没有从碧珠的死中回过神来一般。
过来的是两名太监，冲她规规矩矩道：“慕二小姐，节哀顺变，宫里有规矩，尸体不能停久了，您看这是要让奴才们先抬走，还是……”
“有劳公公，把她……先行抬走吧，过后，我定会早早将她运到宫外。”慕长歌红着眼圈，又将带着的碎银一股脑给了这二人，“劳烦公公了，看见她这模样，我心里着实……”
说着，慕长歌便掩住了脸，分外悲痛不堪的模样。
就在她以手掩面，悲痛万分时，那两太监极迅速地对视一眼，像证实过了什么一样，转瞬间又恢复成了一副奴颜婢膝地谦卑模样，冲慕长歌道：“二小姐客气了，这些本来也应当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一个道完，另一个又接着开了口，“倘若二小姐没什么别的事了，还是尽早收拾收回去吧，太后娘娘他们，可都还在等着呢。”
“多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去。”
慕长歌做出一副强忍了眼泪的模样，转过身，背对着那二人的瞬间，眼底却只剩下了一丝冷厉。
这二人是韩德妃的人，绝不会有错。在整个宫中，也就只有韩德妃一人爱莲爱到了痴迷，久而久之，日日在她宫中当值的亲信，不经意间，也都染上了荷花亦或是那茶莲子独特的香气。
方才若是她透露出丝毫不对劲的地方，这二人势必都会同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将碧珠留下的荷包，小心翼翼收入怀中，慕长歌又仔仔细细净了手，方才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在重又见到韩德妃的一瞬间，慕长歌下意识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刺穿了皮肉，她却分毫也不觉疼。
这种轻描淡写的痛楚，哪里算得上疼？恐怕还远不及碧珠所经受到的千万分之一！
将目光收回，慕长歌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太后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臣女有冤要诉，有恶人要告，知太后娘娘最是公允慈悲，求太后娘娘，为两条无辜性命做主！”
太后眉心一沉，“两条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