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歹念，另一户人家的小姐，就想将小人的那故人除掉。可碰巧，被小人给识破了。”
“然而那户人家诡计多端，倘若让她躲过了这一回，日后必定还是少不了那些毒辣心思。小人一心只想护她，便……”
吴文轩摇摇头，笑道：“中间那些不提也罢，小人终于是将那歹毒的一户人家给除了去，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小人从此也家道中落，甚至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小人从此，也与那故人成了云泥之别，时隔多年，也只能偶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她的近况。还好，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好，小人也就安心了。”
皇后静静地听着，杯中的茶水已有了些泛凉。
“先生的过往，倒好生波折，只是本宫却忍不住想要问一句先生。”
“娘娘请讲。”吴文轩一拱手。
皇后挑了挑眸光，“你既早就知道，那故人与你有缘无分，又何苦要搭上了自己身家性命，也要护她一回？”
吴文轩笑了起来，“小人所求，只是她好，除此，小人别无所求。”
至此，阳光已穿透了云层，洒落了下来，站在这光亮的吴文轩，莫名多了几分暖融融的人间烟火气。
“时辰快到了，小人该先去准备准备了。”吴文轩恭敬地冲皇后行了一礼，“小人告辞。”
盛夏时分，太阳一透出来，暑气便开始蒸腾，张嬷嬷也上前来，“娘娘，热起来，咱们也先回吧。”
“走吧。”皇后起身，又笑笑，道，“在这里看日出，景色倒是宫里头一份的好。”
张嬷嬷听不出其他，也陪着笑，“娘娘若喜欢，奴婢改日再陪娘娘来。”
主仆二人前脚刚离开，后脚，慕长歌便到了。
碧珠倒是将她的叮嘱尽数听了进去，虽说眼底还是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吴文轩，面上到底还是绷住了，分毫异样都不曾表露出来。
只是动了心，难免便收不住，看她眼底落寞，慕长歌到底也心软了几分。
“怪不得三殿下总是对先生夸赞不止，单看先生这字，便知绝非一般。”望着吴文轩题下的字，慕长歌若无其事道，“想必先生的夫人，也必定是个出身书香世家，饱读诗书的才女。”
“慕二小姐过誉了，在下哪有什么夫人，清贫至此，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何苦去讨了别人家的姑娘，来一同吃这份苦。”
吴文轩话音刚落，慕长歌眼角余光便察觉到，一旁的碧珠，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是长歌问的唐突了。”慕长歌浅浅行一礼，权做歉意，又状似无意问道，“不知先生是如何与三殿下偶遇的，昨儿我还同长公主提及此事，长公主她也好奇的很。”
吴文轩这才将视线抬了抬，“说来倒的确是巧合，在下这些年，一直辗转各地，靠卖两幅字画为生，前些日子才来到了都城，正巧便遇到了路过的三殿下。”
“三殿下很是赏识在下，相谈一番，也很是投缘，在下便拗不过三殿下的好意，暂且住进了三皇子府中。可在下总不能只厚脸皮借助，三殿下便极力推荐在下入宫，接下了这门差事。”
“早就听说，三殿下是个爱才之人，果不其然。”慕长歌点点头，自始至终都是那闲话家常的闲散神情。
从那竹屋里出来，慕长歌四下打量几眼，悄声问道素玉，“他所说的那些，与你打探到的可有出入？”
“回小姐，没有任何出入。”素玉道，“之前都城里的确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是前阵子刚刚到来的不假。”
“而三皇子与他相识的过程，也同奴婢打探到的丝毫不差，的确就是这般。”
慕长歌微沉了沉眉心，“当真么？他同三皇子之间，先前的确从未相识么？”
“据奴婢所查证出来的，的确是这样。”说罢，素玉又道，“小姐，奴婢怎么看，那木讷的三皇子都不像是会有什么弯弯绕的人，即便是真有什么想法，他也不像是那么聪明的人。”
“你倒是敢说。”慕长歌笑了起来，又悄悄打量一眼还在竹屋中的碧珠，“若这吴文轩当真是同谁也一点不沾，碧珠这丫头又死心塌地了的话，遂了她的心，倒也没什么不行。”
“小姐可是说真的？”素玉一愣，颇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好作假，我疼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倘若真的想要做什么，我又为何不许？”
慕长歌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碧珠从房里退了出来，“小姐在和素玉说什么呢？”
素玉抢着答道：“说你那荷包，总算是能够光明正大送出去了。”
“什、什么荷包！？”碧珠登时便不自在了起来。
“就是你新绣的那个荷包呀。”素玉嬉笑道，“对了，小姐还不知道呢，这丫头昨儿回去便绣起了个荷包，奴婢看着那花样有些新奇，就问她绣的是什么，这一问才知道，绣的是垂柳。”
“奴婢听了便好奇的很，再一看，那荷包的样式，分明是绣给男子的。这一想啊，奴婢可就想明白了，昨儿小姐同先生闲聊的时候不是还提到过的么，先生他最喜欢的便是垂柳，这荷包，不是绣给先生的，又是给谁的？”
碧珠涨红了脸，上前就要厮打素玉，可她身手又哪里比得上素玉敏捷，围着慕长歌团团转，到底还是没能碰到她一指头。
“说来说去，还是被我说中了，是不是？”素玉觉得有趣，便忍不住地逗弄她。
“好了，你这是非得把她给逗哭了才成么？”慕长歌哭笑不得，扯了素玉，不许她再胡闹。
这三人在外面热闹了几句，吴文轩也听到了什么，探身出来看一看，碧珠立刻不闹了，带了十二分窘迫，下意识躲到了慕长歌身后。
“可是吵到先生了么，两个丫鬟不懂事，待我回府，必定好生教训她们两个。”
“不必，不必。”吴文轩笑道，“我本也是随便写写画画，慕二小姐不必恼了她们两个。”
吴文轩此人，天生便自带一股清雅风流。慕长歌笑笑，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划过的那一抹若有所思。
傍晚，回到了慕府，在伺候慕长歌洗漱过后，碧珠又悄悄绣起了那荷包。
灯火如豆，昏黄光影，将碧珠侧脸映照的格外温柔。
“碧珠。”慕长歌轻轻唤了一声。
碧珠一惊，手忙脚乱想放下荷包，无意间却刺到了指尖，疼得低呼一声，又连忙将那吃痛声压下去，急急去到床前，“小姐怎么了，可是今儿的被褥不舒坦？”
慕长歌视线却轻柔落到了她手指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训斥你。”
“小姐……”碧珠脸上一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也正是我想要同你说的。”慕长歌轻轻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心里的想法，没人能替你左右。可你也必得想清楚一点。吴文轩他虽出身清贫，却绝不是什么穷酸书生。靠卖字画，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的日子，普普通通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他年纪虽不小，可还是别有几分不同。像他这样的男子，怎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女子爱慕？”
碧珠笑意一僵，怯生生道：“小姐的意思是……”
虽明白有些残忍，可倘若不说，日后少不得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顿了顿，慕长歌道：“他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婚配，要么是他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难言之隐，要么，就是他的身边，早就给什么人留了位置，任凭谁也别想挤进去。”
“你要怎样做，我绝不会干涉你半分。可你必定要想清楚，别稀里糊涂扎进去。若你当真想清楚，那便是你要的，无论会怎样，我这做小姐的，都必定会支持你的。”
“小姐……”碧珠颇有些意外，随即眼眶便红了，半晌，用力点头，“小姐不必担心，奴婢，必定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
嘴上说着明白，起来的模样，到底还是有几分踉跄。
望着她背影，慕长歌心底轻叹一声，在这世间，到底是情之一字，最为困扰。
这一夜，慕长歌隐隐可以听到，睡在外面的碧珠，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慕长歌比平时醒的要早了些，掀开帷幔，便见到了那已经梳洗整齐的碧珠，正坐在昨晚的位置上，仔仔细细地绣着荷包。
听见动静，碧珠抬头看过来，眼眶微微有些红肿，只是她笑起来时，神情却已经是坦然至极。
“奴婢昨儿想了一晚，其实到天亮，奴婢也没想明白个什么，所以就让奴婢先慢悠悠绣着这荷包吧。”
这只荷包，碧珠绣的格外仔细，约莫快两个月过去，眼看着暑气退散，初秋已到，也才只绣了大半。
而此时，却从宫中传来了消息，道是皇后突然患了重病，病症极其棘手，甚至有人私下传言，皇后只怕是撑不过这一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