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歌眼底眸光冷冷一凝，顿住脚步，转过身，凝视着被压制到动弹不得的慕宝筝。
“它当然无辜，原来你也知道，这未出世的孩子无辜！”
“若你当真可怜它，当真有半分为人母的慈悲，你又怎会在明知自己怀有身孕之后，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那些心狠手辣之事？”
慕长歌拧紧眉心，字字清晰，“在你手上究竟染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么！？”
“在你作恶之时，你就应该想到会有如此的报应，在你兴风作浪，将他人无辜性命视作蝼蚁之事，你怎的从来都想不到它！？如今，你却要来同我说什么稚子无辜！”
白发嫔妃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烛台尖端已没过了她那一层皮肉，鲜血凝成珠子，沿着她光洁如玉的小腹缓缓划下。
剧痛使得慕宝筝已趋近于疯狂，“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啊！为何你就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是你骨肉至亲的妹妹啊慕长歌！”
被烛台硬生生，一点一点撕开皮肉的痛楚的，比酷刑还要令人难耐。慕宝筝的惨叫声，比鬼哭还要凄厉上万分。
慕长歌缓缓摇头，一道难以言明的复杂神情掠过眼底。
“太迟了。”慕长歌轻声道，自那两片朱唇中道出的话语，令慕宝筝在瞬间有如雷击，“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知晓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么？”
一瞬间，慕宝筝瞪圆了眼睛，“他……是他！？他背叛了我！”
“没有谁背叛你，只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慕长歌转过身，浓密羽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带着这个孩子，你就在此好好赎罪吧。”
言毕，便见她步伐从容，款款走出了房间，回首将房门掩上，也掩住了慕宝筝那绝望的声声惨叫。
走出冷宫，慕长歌隐隐打了个冷颤，不过只隔着一扇门，如此炎热的天气，可只要进去了冷宫，就总会不自觉的感觉到，一道寒气萦绕在四周。
就在慕长歌主仆三人，踏出冷宫大大门的时候，房间里，慕宝筝的惨叫已渐渐弱了下去。
微弱烛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纸张一样惨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暖光。
在慕宝筝的小腹上，已经被烛台挖出了一个，约莫有两只拳头大小的血洞，一团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
那白发妃嫔，正席地而坐在她身旁，身上染了斑斑血迹，一双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抱着一团尚且看不出是什么的血肉，将它亲昵地贴在脸上，呢喃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从慕宝筝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已经开始凝固，她圆瞪着眼睛，双手搭在地上，指甲早已因为不停地的抓着什么，被坚硬的地面给磨烂成了一团肉泥，指尖的森森白骨，都已透了出来……
冷宫外。
回去的路上，似乎比来时还要寂静，只能听得到越来越嘈杂的虫鸣。
碧珠还觉得身上有些寒气没能散去，轻声道：“小姐，从冷宫回来，不觉得身上寒的很么？回去之后，奴婢先给小姐熬锅姜汤，去去寒吧。”
“这回……”素玉迟疑一下，道，“咱们总可以回去了吧？”
“但愿如此。”慕长歌笑了笑，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直觉，想要彻底同宫里撇清关系，只怕还没这么容易。
碧珠摇摇头，急急道，“小姐还是别管这许多了，王爷还在等着小姐呢，再不赶紧回去，王爷就该着急了。”
“别说是苍王，连我都有些着急了。”
这男人的声音不急不慢自身后响起，素玉即刻便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手掌下意识便按紧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慕长歌眸光冷冷一闪，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我就料到你必定会出现，只是没想到，你的耐心竟然这么好，能够等到现在才出来。”
“哦？”面具男子从暗处闪身出来，“你这猜测当真还准得很，不过……我倒是有些意外。”
他还没靠近过来，素玉便已经闪身将慕长歌牢牢拦在了身后，威吓道：“这可是百安皇宫，容不得你放肆！”
“素玉姑娘何必如此惊慌，我不过是想要同你们小姐说上几句，何至于如此提防我。”
面具男子停在了原地，不再继续靠前，但那令人感到胁迫的感觉，却始终未消。
“原本我以为，慕二小姐只是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从来都没想到，慕二小姐还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暗示失了宠的妃嫔，硬生生把胎儿从她肚子里挖出来，也亏你想得出。”面具男子啧啧两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的能耐，可远远要比慕宝筝要多得多。她有的，不过是几分小聪明，而你，却要远远胜过于她。”
“是么？”慕长歌轻笑一声，望向他的深邃眸光，比当下的月色还要清冷，“你不也一样，早就知道了，她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活胎么？对待一团死肉，怜悯又有何意？”
面具男子明显地愣怔了一瞬，狐疑道：“你为何会知晓！？”
“因为那药，她喝下去的，想必根本就不是什么安胎药吧？”
慕长歌冷冷一瞥，沉声道：“自从她开始服用那所谓的安胎药，我便早就开始怀疑起来了。”
安胎药的气味，即便是会根据母体的不同而略有差异，也绝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气味才是。
“所以，我便暗中求助了苍王，凭借着那气味，原原本本，将她喝下的药方给搭配出来，也已经弄了个一清二楚——她喝下的，根本就不是安胎药，而是能够保住死胎留在母体的一味极邪性的药！”
从那时起，她便心知肚明，慕宝筝曾经怀有身孕一事是真，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早就已经夭折了。
也因为此，在面对那些嫔妃要将慕宝筝肚子活活剖开之时，她才能做到心如止水，面不改色，只因那所谓的无辜孩儿，早就已经只是死肉一团！
沉寂片刻，那面具男子拍了拍手，“单是你这谨慎心思，就已经将她给远远甩在了后面。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远比她强的多。”
说着，他又讥讽一笑，“说来，那慕宝筝对我，还当真是深信不疑的很，我说是安胎药，她竟连问都不问，便信了！”
“你说，你那三妹妹，是不是当真蠢笨的很？”
慕长歌却没有理会他，只不偏不斜地对上了他从面具后透出的视线，话锋一转，冷声道：“我记得你曾说过，要在我们之中做一个选择。”
“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来找到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面具男子低声笑了笑，“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隐瞒你太久，只是，倘若要在今天说的话，也着实不是时候。”
慕长歌正要追问，便听他低低道一声，“有人来了，只怕不是你想见的人。”
他话音未落，慕长歌也注意到了自身后拐角处，渐渐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慕长歌，你的疑惑，我必定会一一为你解答，你且耐心些等候便是。”
面具男子道过这一句，脚下一用力，便窜上屋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脚步声越发近了，身形硕长的男子，从矮树丛后闪出，俊逸面容之上，带了一丝惊喜，“我果真没听错，真的是慕二小姐你。”
“六殿下。”慕长歌对着他，从容行了一礼，心底却悄然涌现出几分警惕。
身为皇子，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不应当还留在宫里才是，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像是看穿了她心底的疑问，苏翰羽微微一笑，“还真是巧的很，今夜父皇留我在宫中对弈，一时忘了时间，没想到，竟会在此偶遇二小姐。”
听他这样说，慕长歌也回忆了起来，曾经在前世，皇上对苏翰羽的信任，也是无人能及的。
皇上虽然没有要将皇位传给他的意思，但对于这个“与世无争”的皇子，皇上却是有着明显偏爱的。
每每遇到心烦意乱之事，皇上都会将今夜一样，将苏翰羽留在身边，陪自己下棋。
也是因为此，苏翰羽才能够在不知不觉当中，令皇上渐渐放松了警惕。
待他走近过来，慕长歌只是客套一笑，不至失礼，却也丝毫没有想要交谈下去的欲望。
苏翰羽却丝毫不觉，笑意温文尔雅，“夜深了，慕二小姐不在房里好好歇息着，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今夜这雨将下未下，实在有些闷，我便出来走走。若是于宫规不合，那我这便回去。”
慕长歌从容回道，字字句句，都稳妥至极，滴水不漏。
“倒也是，今儿这天气的确是有些叫人烦闷。”苏翰羽道，“只不过，若不是听慕二小姐这样说，我还以为，二小姐是因为冷宫之事才会在此。”
他一开口，慕长歌后背便下意识紧绷了起来，掌心悄悄攥紧，唇角带了一丝凌厉地抿了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