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明珠料想的一般无二，才不过眨眼间工夫，门又一次打开，同样以白巾捆住口鼻的张太医，急匆匆迈步出来。
在那烟熏火燎间，张太医开口有些急了，咳了几声，又急忙哑着嗓子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妙！”
皇后心头一紧，面上更是绷紧做了一团，“如此慌张，成何体统！怎的就大事不妙了！？”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同长公主……怕是、怕是……”
之后的话，张太医煞白着脸，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
稳了稳心神，才听他继续道：“也不过才片刻的工夫，太后娘娘同长公主二人便吐血不止，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止不住那咳血。”
“太后娘娘二人身上的肿包也越发明显了，臣命宫婢以草药煎水涂抹，起初还能压得住，如今却怎么都没有用了！”
“怎么会这样！？”皇后沉住气，道，“咳血一事，此先不是已经用针灸封住了么，为何突然又咳血不止了起来！？”
太医战战兢兢道：“起初以银针封住穴道，的确能够止住咳血，但从刚才起，银针分明已经封住了血脉，可就是、就是止不住！”
众人脸上，均是齐齐一沉，这次的瘟疫极其凶险，因此在蔓延开之后，即便是久居深宫，闭门不出之人，也已经从那传的愈加凶险的传言中，对这场瘟疫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倘若太医所言，太后二人出现的这些症状，怎么越发像是……
不祥预感在众人心头徘徊，只见太医忽的跪在了地上，“是臣无用，求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目光一厉，“责罚你有什么用，本宫要知道的是，太后同柔儿，现在究竟怎样了！”
“长公主二人这模样，就像是、像是……已到了快要……”
太医极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臣也不知为何，长公主二人明明是刚刚才染上的瘟疫，可也不过短短半日，竟像是已经过了五六日的模样！”
“长公主终究年轻些，兴许还可以拖延上一段时间。可太后娘娘她……倘若再这样拖下去，太后娘娘只怕是会……”
只怕是会怎样，不必听他说明，众人也已经心知肚明。
皇后心头一提，心底也开始有些乱了，她也对这场瘟疫有所耳闻，只是从没有想到过，竟然会如此……
“一群无用之材！”皇后厉声道，“皇上不是命你们快些寻出，能够治疗疫情的方子么，为何都已过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冤枉！皇后娘娘此言，着实冤枉了臣等……”张太医战战兢兢道，“臣等一心想要为皇上分忧，这些天无一不是废寝忘食，潜心钻研，只是……”
“本宫不想听这些！”皇后重重一拂袖，端庄面容，已是冷若寒冰，“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也要保下太后与长公主的命！倘若今日，太后二人有任何闪失，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皇后娘娘饶命，臣等……当真已经尽力了呀！”
张太医匍匐在地上，头连抬都不敢抬起。
在一众或焦灼或凝重的神情中，唯独苏明珠眼底，闪过了一道阴冷，随即将那面色一沉，怒道：“母后，他分明是居心叵测，是在撒谎！”
“儿臣先前在宫外，自瘟疫一蔓延开来起，就已听说了些传闻。回到宫中之后，儿臣自然就对这瘟疫相关之事，更多些了注意。”
“之前，儿臣分明听到太医院的小太监说漏了嘴，道是已经找出了能够医治的法子，为何现在，却又在张太医的口中，变成了无能为力！？”
说着，苏明珠的眼神，便透着一丝别样的狠色，向张太医投去了一瞥。
“你们究竟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明明有办法，却不知因为什么，就是不肯拿出来使用，难道你们……是诚心要眼睁睁看皇祖母和皇姐因此暴毙吗！？”
这一眼，除却那狠狠的质问，还透着一抹旁人谁也看不出的威胁。
同苏明珠的视线对在一处，张太医一个激灵，抖了抖肩膀，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七公主所言不假，倘若只说是医治的法子，的确已经有了管用的方子，只是……这法子太过阴损，实在是……用不得啊！”
皇后怒道：“都已是什么时候了，保下太后二人的性命才是要紧！既然已经有了可行的法子，你们却还想隐瞒，是连自己的命也不想要了吗！？”
太医闻言，又是一阵瑟缩，“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法子……这法子的确太过阴损！”
原以为张太医是要说医治那二人的法子，谁知，他竟是话音一转，视线也急急扫了一眼慕长歌所在的方向。
“打从一开始，臣就觉得，此事……十有八九，与静贵人姐妹二人是无关的。那点心虽然是慕家二小姐从宫外亲手带进来，可这瘟疫散播开来的法子，未必就一定是有人诚心所为。”
“有时不过只是一片布，无意中的一次触碰，甚至是一阵风，都极有可能令疫情蔓延开来……”
“太后娘娘二人，感染上瘟疫，必定是因为慕二小姐从宫外带进来的点心无疑，但这一切，慕二小姐她却都是不知情的。”
张太医说的字字恳切，然而，这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了慕长歌开脱之言，却令慕长歌眼底的眸光，极微妙地寒了一寒。
所有人都是认定是她，在此时，倘若有人站出来为她辩护，与和皇后作对没什么两样。
张太医她也是见过几面的，断然不是那正义凛然到，会为了几句公道话，就会情愿把自己性命给搭进去的人。
现如今他之所以会为了自己辩护，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这所谓的袒护，不过是为了片刻过后，好更加轻松的将藏在暗处的匕首狠狠刺下！
慕长歌嘴角冷冷一抿，眸光之间，已然透出了三分凌厉。她倒是要看看，今晚这些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张大人仗义执言，长歌感激万分。只是不知，此事同七公主所提到的那方子，又有何关系？”
“自然……是有关的。”张太医面色纠结，思忖再三，还是毕恭毕敬同皇后道，“臣等这些日子，发现了一件此先从未发现过的事。”
“先前的瘟疫之中，只要在瘟疫散播开的地方，便无一人能够逃脱，可这次，臣等却发现……”
“同样是在有瘟疫的地方，有些人竟毫发无伤。周遭人都已感染上了极重的瘟疫，偏偏就有人与他们同吃同住，却始终无碍之人。”
“那时……臣等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尚未得到证实，也不敢大肆宣扬。”
张太医用力吞了下唾沫，“为了证实这个想法，臣等便将一部分死囚，带入了瘟疫之地，果真，在大批人染上瘟疫之后，始终有那么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曾出现过半点异常。”
“那时……便有人猜想，会不会是这些人有何不同，因此，臣等就……就……”
祁靳之等人面上隐隐一惊，已然预料到了张太医接下来可能会说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谁知，张太医所说的话，当真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臣等便将那未曾染上过瘟疫的死囚，给……”张太医含糊不清，将那几句给带了过去，又咬了咬牙，“这法子，也是臣等从古籍上翻阅而来，起初并未抱有太大期望，谁知……”
“谁知原本没有用处的药方，在换成以那死囚的心头血为药引之后，给那濒死之人灌了下去，竟当真起了作用！”
“这法子太过阴损，医者救人……才是祖师爷传下的根本，怎好杀人！？”
张太医身子抖做了一团，“七公主听到的，的确是真的，但这、这又怎能算是救人的法子！？”
“如何不算！？”苏明珠眸光狠厉一挑，又意味深长看向了慕长歌，轻柔嗓音，却透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狠辣，“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取来静贵人姐妹的心头血作为药引，皇祖母与皇姐就有救了，是或不是？”
张太医很是艰难地吐出了一字：“是。”
慕长歌眼眸微眯，掌心不自觉便用力攥紧了些。
怪不得，今日之事，她虽心知肚明，是冲她而来，但这所谓的阴谋，却处处都有漏洞，很是经不起推敲，想要将“谋害太后”这罪名按在她头上，也实在是难以做到。
原来，此前那些，竟都是为了铺垫，真正要给自己致命一击的，原来是在这一处！
倒也是……慕长歌眼底隐隐浮起一丝冷笑，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要将自己给推上黄泉路，至于用的是什么法子，又有什么要紧！？
在得了张太医的应答后，苏明珠眼底的狠厉，登时又加深了几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还请母后快快下令，将慕长歌姐妹二人的心头取出，快些救了皇祖母与皇姐才是正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