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升阳国屠杀边缘反抗种族与村落的事情,在图卡之前就已经有几个这样的先例了。
诚然图卡也是其中的幸存者之一……他们想要回到更适合居住的地方,同时,他们也想要复仇。
想这个残酷的升阳王复仇,为他们曾经惨死的同胞复仇——同时也为了自己,这种天气会越来越不稳定,他们的食物来源会变得短缺,最后甚至会饿死在这片贫瘠且变幻莫测的大地之上。
而那些同时身为人的‘文人’呢?则是在他们的长城之内,活的好好的,吃的、用的和穿的都是最好的,过着幸福的生活,在他们这些‘蛮夷’的牺牲之下,对自己的幸福一无所知。
阿善每次想起这个,心中的愤怒都会熊熊燃烧,但是他却缺乏一种东西……那就是恶。
柯喀要求阿善要恶,这样才能掌握那所谓的‘图卡一族’的力量之源,他的姐姐宸星就会恶,但是阿善不会。
阿善没办法做到这个,因为他每每想到要做‘恶’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他母亲的话。
那个阿善已经记不清具体面容的母亲,阿善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时长记得她的嘱托。
——阿善,要善良啊。
“吱呀——”
“爹,你来了。”
“啪、啪、啪”
老管家九夜推开门后,柯喀就站在越过门槛,同阿善一起站在了风雪中,他没说什么话,而仅仅只是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发出协调的声响。
阿善回头,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这个他回来最想看的人,正在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鼓掌。
阿善突然感觉十分的辛酸。
而站在风雪中的阿善呢?他只是看着缓慢的合上门,站在柯喀对面,沉默的看着自己的生父,任大雪纷飞,巍然不动。
“少爷……老爷……马上要有风暴了,进屋吧。”
老管家九夜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场父子无声的对弈,站在二人身旁,弯着腰单臂伸出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柯喀无声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转身回房,除了留下一句给管家九夜的命令之外,再没有对阿善说过半句的言语:“九夜,送他回屋。大雪天的,莫要冻坏了,我赔不起。”
“是,老爷”管家九夜向柯喀的背影半躬身示意,手臂直直的偏向一侧,那是阿善的房间:“少爷,我们走吧。”
阿善直直注视着柯喀的背影,直至那个身影消失在了门后,入目中除了自己以及身边老管家外,了无生气。
阿善注视着自己生父的背影——即便那个背影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也一样,他仍然在风雪中倔强的站了一会儿,而管家九夜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同阿善在站在一起,等着阿善的下一步决定。
良久之后,阿善心中不觉的低低叹了一声,似无奈,又似失落,五味陈杂的抬脚,老管家九夜紧随其后,渐渐消失在了风雪中,回了远处的屋子中,扣紧了门窗。
瞬时,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呜呜作响,窗棂似顽强抵抗者寒流侵袭,却也似下一刻就要破开一样发出吱呀的呻吟。
屋内火炉噼啪作响,偶尔蹦出火花,飞扬在空中又迅速熄灭消失。因为暴风雪来临而临时披上的小袄也在九夜管家走后被弃在床上,阿善端坐在木质茶倚上,注视着火炉的情况,手指轻叩着紫檀木椅的把手,发出缓慢而沉闷的声响。
而此刻,阿善却眉头轻皱,他身旁茶桌上放置着老管家临走前为其泡好的龙井,茶香淡淡溢出,缭绕在鼻尖,却不能给其脑内纷乱的思路带来一丝一毫清新的舒爽感。
他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似乎从回家开始就已经失踪了的燕萌。
“恩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善沉默半响,最终又是叹息了一声,他抬头看向了房间漆黑的角落,定定地说道。“家父没有为难你,是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见了你姐姐。”燕萌坐在漆黑之中,抿了抿嘴顿了一下,她与这个所谓的‘图卡’家族的顺位继承人,即柯喀的长女宸星的对白还在脑中来回的播放着——这个女人的野心很大,而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塞北蛮夷的居住地。
他们是自己的敌人。
“我同你姐姐聊了一下你的事情,其实也没聊多少东西,不过……你真的有必要回来吗?”燕萌在黑暗中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但是口气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失望。“这种家……”
“我知道。”阿善打断了燕萌的发言,他抿了一口茶水,苦涩的似乎能让阿善他自己流出泪来。“我每一次回家,都有一种从没变过的感觉,我父亲看不起我,我姐姐对我满是恶意,自我10岁第一次离家开始,到17岁真正在父亲许可下游历,其间数次回家,都有种一切尚未改变的感觉……冷漠,这个家或许对我来说并不是归宿,我一直在找寻自己的归宿,我父亲对我没有任何的希望,他更喜欢我的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或是一个更好的自己。”
“你想怎么办呢?”燕萌好奇地看着坐在原地平淡的诉说的阿善,这种事情实际上来说并不少见,但是对于燕萌来说呢?这是敌人的事情,有些时候收揽一个敌人要比打败很多敌人来的要快的多。
既然敌人内部有了根本性的裂缝,为什么不去利用它呢?
燕萌决定开始关心这个叫做阿善的少年,他似乎不得宠,但是似乎又很迷茫——是的,阿善懊恼,他向来随遇而安,在对于家庭的问题上,阿善真的不想多想,可是,又不得不多想一些问题。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从小就不曾善待过他,自己的长姐又完全不像是长姐一般的从小便对他恶言相向,那么……自己是谁,究竟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父亲与长姐对他如此?甚至于,自己的母亲是否真如父亲所说,旧疾而死。
自己从来不是做大事的料子和脾气,阿善再清楚不过了。可是自己究竟是谁,到底是为什么导致了他在家中如此的受冷待?
“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阿善有些难过地说道。“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的。”
“你做没做错过事情,和别人怎么对待你是没什么关系的。”燕萌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了黑暗之中,她上前拥抱住了这个名叫阿善的男子,喃喃地说道:“只是有些人注定命运会更为坎坷一些,今晚睡吧,别想太多了,好吗?”
阿善没有说话,他只是埋在燕萌的怀里木纳地点点头,只是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心烦意乱。
他的父亲和九夜此刻会在哪里,谈论些什么呢……
“老爷,少爷一切安好,现已回房歇息。”
主卧中,柯喀伏案阅读几封关于朝堂密报,他跟那‘围墙’之内的某些人有些密切的联系,这一次进攻突袭所用的兵器与时机便是对方所提供的绝佳时间,他想要吞并那围墙之后的版图,让自己不用在这个小小的地方龟缩一辈子。
柯喀渴望扩张,而此时此刻,他的老管家、也是好朋友九夜沉稳而略带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过在少爷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姑娘,似乎是新来的那个叫做燕萌的孩子,我……”
“你没管她?”
老管家九夜还没汇报完毕,正看着密报的柯喀忽然插口一问,但还没等老管家九夜回答,柯喀便皱眉看着手中文案,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他的目光在其上流转,片刻之后稍歪头再度打量了一番整个密报,随后他提笔浇墨,拿出一张白纸书写了起来。“继续说,九夜,我在听。”
“是的,老爷。”老管家九夜似乎早已预料到老爷会如此提问,他在柯喀凝视密报的时候没有说话,直到柯喀提出让九夜继续的话语后,这才重新开口,而语气没有丝毫停顿,简洁明朗的回答了柯喀的提问。“我没有管那个姑娘,我觉得让少爷有一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老爷,少爷他还是个孩子,他需要朋友来让自己不被这种高压的环境而毁掉。”
老管家九夜看见了柯喀提书时顿了一下,平静的继续将他对于阿善的看法陈述完毕后,面前这个图卡家族的一家之主便淡笑开来,他细细地将手中的回信叠好,并唤了信鹰,将信放入小桶内,顺着窗就放了出去。
“九夜啊。”柯喀注视着信鹰黑色的羽翼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风雪中后,便将目光转向了立在身后的老管家九夜身上,语气中有一丝感叹。“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要考验阿善,而不是想要他真的去死呢?”
“虎毒不食子,但您会。”九夜微微一笑,他的目光直视稍稍在飞走的鹰上停顿了片刻,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放在了面前这位魁梧的男人身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