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朝不可一世的不周山神将江无流,在我江无息面前竟然如此懦弱无能,窝囊到甘愿自杀,都没有提剑刺向我的勇气。”
江无息一声冷哼,在江无流提剑割向脖子时,他丢掉手中已经有脏名鱼咬钓的鱼竿,转身凝指朝江无流连斩出两道剑气,一剑斩掉江无流手中的长剑,一剑斩在江无流胸前的铁甲上,再次将江无流劈飞出去,跌进了污秽不堪的泥水里。
江无息懒得再看全身凌乱肮脏的江无流一眼,捡起地上的鱼竿继续垂钓,同时讥笑道,“想自杀求解脱,痴心妄想。这些年你一直在找被我拍死的那个女人的转世之人,而她刚转世出生我就知道了她在哪里,我没再去杀他,是因为你这些年的表现尚可。如果你再有自杀的念头,我立即会去杀了她,灭了她的神魂,让她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你江无流的命是不周山的。我就是不周山。我没有让你死,就没有人能要你的命,你自己都不可以。”
江无流全身无力的躺在泥水中,江无息几次出手,每一招落在他身上虽然都不致命,甚至连重伤都算不上,却给他的身体造成苦不堪言的痛楚,也给他的心理造成难以忍受的屈辱。
泥水越来越深,就要淹没江无流的脸,若能被这潭泥水淹死,或许也能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抬起正处在刺痛中的手一把取掉脸上的铁面具,望着天空上的阴云和无边风雨,悲苦、愤怒、无奈交杂道,“江无息,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江无息冷漠道,“折磨你,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我此生唯一的乐趣,我为何要杀了你?”
江无流惨笑道,“你不惜损耗一百载的寿元下不周山,等在这条路上,就是为了来折磨我?”
“哼……你太高看了你自己。”江无息讥讽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我想折磨你,随时都可以将你抓回不周山,你莫不是以为这些年我任由你在中州东游西荡,无所长进,是因为我奈何不了你?”
江无流从泥水中坐起身,颓然道,“如果我算得没错,你的寿元本来就不多了,如今又耗费了一百载,恐怕已经没有几年活头。你等在这条路上不是为了折磨我,难道真是想在临死之前,吃一口脏名鱼?”
江无息将鱼竿插在泥中,转过身来,面向江无流。
这还是与江无息在这条河畔小道上相遇后,江无流第一次看清江无息的正面。
江无息也以铁面具遮面,铁面具上雕刻着不周山独有的不周花,铁面具上的眼洞里露出的那双眉眼,与江无流的眉眼极其相似,身形脸型也极其相似。
他们两个如果穿着装扮相同,恐怕很难分清谁是谁。
以铁面具遮面,并不是不周山的传统,但在江无流的印象里,自从江无息坐上不周人的位置之后,就带上了那面铁面具。
与江无流短暂对视,江无息冷笑道,“你别以为你的寿元长,就想通过比寿元来耗死我,等我死时,你如果还似这般一无是处,我肯定会先杀了你。”
江无流不敢与江无息对视,目光躲闪道,“你死时杀了我,不周山就无后了。”
江无息毫无语气道,“杀你之前,我会给你找个好生养的女人,让她给不周山留后之后,再杀你。”
“你为何自己不找一个好生养的女人留种,反而是给我找?”
江无流眯着眼睛,这一刻他终于想到了一件可以一解心头闷气的事,开怀笑道,“世事难全,道法不周,我记得为了顺应这八个字,不周人在继位时要毁掉身体的某一部分,让身体难全不周。你对女人没有兴趣,给我找女人留种,莫不是你在继任不周人位置时,一剑切了那玩意吧?”
江无息微眯着眼睛,隐忍怒意,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一手取下腰间的脏名鱼,一手朝前探出,那柄插在两兄弟之间的长剑霎时飞入了他手中。
他干净利索的去了脏名鱼的鱼鳞和内脏,任雨水洗干血迹后,将整条鱼一分为二,丢了一半给数十步外的江无流,道了一声,“脏名鱼生吃别有风味。”便咬了一口手中的脏名鱼,细嚼着鱼肉,眸中有极其明显的享受之意。
江无流接过那一半脏名鱼,好奇之下,也咬下一口,鱼肉入口,甘甜鲜嫩细腻,回味无穷,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两兄弟分食一条鱼的场面实属难得,想到江无息为了不周人之位极有可能切了男人的那玩意,江无流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他几口吞下那半条脏名鱼后问,“你下不周山特意等在这条路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江无流虽然自幼就逃离了不周山,但关于不周山的一些基本事情他还是知道。
不周山与其他道门不同,从不涉足江湖纷争。
中州有天下律法皆出自孔庙的传闻,也有天下史料皆出自不周山的传闻。
不周山不周石会预测天下万事万物发展的轨迹,这种轨迹有一种规律,被称作顺应自然。
也就是说天下是生灵涂炭,还是太平盛世,自有其规律,人和道门想改变天下现状并不是不可以,但人和道门的意志、所作所为,必须在这种规律中。
一旦超出了这种规律,与这种规律背道而驰,就会祸害天下。即时,不周人就会出手强行干预。
不周石能预测未来,江无流猜测,江无息必然是在不周石上看到了某些事情,才会特意下不周山来等在这条路上。
“牛嚼牡丹。”
江无流几口就吞下半条脏名鱼可谓是暴餮天物,江无息怒骂了一声,他细致入微的品味着脏名鱼含糊说道,“等一个人,杀一个人。”
不周人旁观天下事,不插手天下事,只有当天下事的发展偏离了不周石预测的轨迹,不周人才会插手。所以不周人极少下不周山来杀人,但凡是不周人要杀之人,从某种意义而言,都有必杀的理由。
可以说不周人杀人,都是替天下万事万物在杀人。
这一点江无流很清楚。这一刻,江无流很想问问江无息,当年他为何要那般决绝杀了嫮生,嫮生必死的理由是什么?但他却没有勇气问。他问,“等谁?杀谁?”
“东伯国的太子。”江无息将最后一口脏名鱼丢入口中慢慢回味。
东伯国?江无流从未听说过。
古往今来的天下事,天下就属不周人知道得最多,这一点就是无相山上的两位神使都要逊色得多。
不等江无流开口问东伯国,江无息咽下口中的脏名鱼后就说道,“四十年前,有一点异光落在东海,我便下了不周山,去东海找了多日,结果一无所获。”
江无流终于鼓起勇气问,“也是这一次下山,你杀了嫮生?”
江无息微微点头,风轻云淡道,“嫮生有必死的理由。”
江无流沉默了片刻,心有不甘道,“你杀她的理由是什么?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让天下脱离不周石预测的轨迹?”
江无息将长剑扔到了江无流面前,“你自己看。”
江无流看着剑刃上倒映的那一只白狐。是嫮生将他的倒影变成了这只白狐。这就是江无息杀嫮生的理由。
江无流愤然道,“我不在乎。”
“我杀人,不用看你在不在乎。”
江无息咧嘴冷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继续说道,“二十年后,我没有找到的那点异光被一位渔夫在东海捕鱼时意外打捞了出来。”
江无流隐忍下心中的不甘与怒意问,“是什么?”
“一件可以自主飞行的道器。”江无息如实答道,“但道器中的两根骨头早就被人取走了。”
江无流接了一捧雨水喝下,疑惑道,“那两根骨头很重要,能让五州的发展脱离不周石预测的轨迹?”
“东伯国的帝皇东无圣和北蚩国的妖皇堃舆一样,可以借用秘法不死不灭。”
江无息耐心说道,“东无圣在死前,会用秘法将神魂和精血封印在左腿小腿的两根骨头中。在他死后,会有人将他左腿小腿割开,将里面的两根骨头取出,曝晒在日光下。等那两根骨头吸收够十个月的日月精华,就会演变成两个婴儿,一男一女。那两个婴儿长大之后,结成夫妻,会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复活重生的东无圣。”
这种复活重生之法江无流闻所未闻,讶然道,“你要杀的东伯国太子是其中一根骨头演变的那个男婴?”
“我不知东伯国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东无圣无法在东伯国重生,但他必然是被逼无奈才会想到借五州重生。我岂能容忍,岂能让东无圣如愿,只要杀了那一男一女中的一位,就能破了东无圣的重生秘法,让东无圣永远泯灭。”
江无流目光微冷道,“而不周石预测到,今日,其中的那名男婴,会从这里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