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看见北冥潇逗着睡在摇篮里的瑾落,瑾落也不过将将两月左右,没玩多久,就睡着了。
苏穆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生怕惊扰了瑾落。
北冥潇拉起被子,盖下蚊帐,才瞧着苏穆。
“母后。”苏穆浅声叫了一句,北冥潇笑了笑,示意出去再说。
刚刚过完年,天气还是寒冷,吹着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样,两人坐在不远处的凉亭,宁启才进去看着瑾落。
瑾落还不大,宫里的人各怀鬼胎,如果可以,她是想要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的。
“穆儿,今日可说了征战四方?”北冥潇淡淡的瞟了一眼远处被风吹乱的落叶。
数年前,延德帝将她搂在怀里,也曾感慨道,如若不是年岁不再,孤定要征战四方。
北冥潇遇见延德帝时,才碧玉年华,彼时的延德帝已经而立之年,再过一年,也就不惑之年了,年岁渐长,对于某些事情也很执着。
直到苏穆出生后,延后才展露头角,延德帝也就歇了心思。
苏穆点了点头,透过窗子,看了看殿内,静静立在中间的摇篮,“承父皇遗志,还有让自己少些时间想她。”
那是致命毒药,每夜每夜的掐在他的喉咙处,不能喘气。
“男儿志在四方,你这样也对,什么时候开始?”北冥潇说,“如今闽月蠢蠢欲动,是最好的突破口子。”
“闽月的确是个突破口,母后,我想亲征,只是瑾落……”苏穆的目光柔和,也只有提起瑾落,他才会露出笑容。
他想离开纷扰无比的帝都,这里埋葬着他的爱人。
于他来说,这里不过与一个真真正正的伤心地。
只是瑾落……
他还那么小,数年后,他可还认得他?
纵使瑾落来历不明,可是那天……那天是江素辛的死祭,迎着江素辛出生的孩子。
苏穆知道那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北冥潇一愣,她的儿子对她的女儿当真用心。
“皇上亲征未必是好事,群龙无首,到时候若是先帝的子孙任意逼宫,你会落得一个有家不回的落魄皇帝。”
所以北冥潇是不赞同苏穆的要求。
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儿,若连眼前的养子也失去的话,北冥潇还有什么可以惦念的?
“母后,我想念素辛,没有一天是落空的,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等不到瑾落长大。”
他无时无刻的想要去找她,可是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还很重。
他的母亲还在世,还有那个软绵绵的小娃娃,这些都是苏穆仅存的希望。
“准备什么时候走?”
北冥潇也曾经为情所困,她理解如今苏穆的心情。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个人遗忘一座城。
“三个月后,国库的钱粮不够,所以这三个月好好的筹集钱粮。”苏穆倒是没有想到北冥潇会如此爽快,总以为会会一番口舌。
北冥潇点了点头,“年关刚过,打仗也不是什么好事,三月后,也到了初春,天气渐暖也不错,只是你准备让谁监国?”
皇帝走了,大夏不能没有主子。
否则外面不乱,内里先乱了。
“儿臣以为,太子监国,母后辅佐为好。”苏穆清清淡淡的说道。
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方法,其余人苏穆也不敢相信,只有自己一脉相连的母亲,自己能够信半分。
北冥潇突然轻笑,“你就不怕我挟幼子临朝,改了你的国姓?景德皇帝?”
自古以来,挟幼子改朝政的不再少数。
何况眼前的又只是她的养子,却又如此信任她?
苏穆一怔,自己的国号倒是不曾记得了。
景德帝,不过是先帝的厚望,荣景一生,德仁天下。
随即,苏穆一笑,“我自是不怕,因为我相信母后。”
“好,我替你守着帝都,与瑾落等你回来。”
她的爱人从未说过一句我相信你,若是当年他也能够说那样一句话,她就是死也知足了。
往日的恩爱不过过眼云烟,稍纵即逝罢了。
就因为苏穆一句相信,北冥潇想此生已无遗憾,只是自己的女儿终归不能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多谢母后。”苏穆带了感激的说道,“我想带走杜生,焦濯是丞相,是太子少师,与母后一同留守帝都,另,我会让裴家的人接任帝都守卫,母后尽管放心。”
“嗯,刀剑无眼,你且小心便是,时时刻刻记着,母后在帝都等你回来。”
苏穆郑重的点了点,刚想要说话,耳边就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苏穆连忙站起来,踱步而出。
北冥潇见苏穆的背影小声呢喃,“你若平安归来,母后定送你一份大礼。”
苏穆抱走在宁启怀里的瑾落,出奇的是,瑾落到了苏穆的怀里竟也不哭不闹了,只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珠看着苏穆。
不多时,竟也‘咯咯咯’的笑起来。
苏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在慈安殿一呆就到了黑夜,苏穆才不情不愿的放下瑾落,然后离去。
借着灯火,带着宁启走进了瑾乐宫内,江素辛的屋子,里面的陈设都没有改变。
苏穆坐在床头,这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锦囊,竟是当时江素辛用来装玉佩的绣有素馨花的荷包。
苏穆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上,虽然补了补,但是遐思还在,碎裂的缝子透过蜡烛的光,异常明显。
只见苏穆将它放在心口处,才堪堪入睡。
梦里还梦见了那些天,与江素辛一起相处的日子,竟是笑着醒了。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间就三个月后,瑾落已经会笑了,还会‘咿咿呀呀’的说话了,春天的皇宫终于有了些生气。
尚宫局早已经做好皇上的一应衣物。
那天苏穆特意去看了看瑾落,瑾落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后来想了想,又去掖庭监见了见月闽唯,彼时的月闽唯一身粗布衣衫,腹部隆起,也不过将将过了五月余,就跟要临盆一样。
见了苏穆,不断的哀求,说自己还爱他,求他让她回去。
苏穆只是摇了摇头,留下一句,你好生将养身子,生下孩子,你就离去,保你一世荣华。
月闽唯绝望的留着眼泪,苏穆头也不回的离去。
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也找不回了。
至于龙嬷,那天就已经处死,月闽唯本来想回北漠的,可是谁知自己传出去的消息,竟没有一条收到了回音,月闽唯渐渐的也断了心思。
她知道,她被北漠给弃了。
捂着自己的肚子,整日里盼着自己生个男孩,又可以翻身了。
……
那天,下了半月的雨放晴了,天空还出现了彩虹,在大夏人看来,那是好兆头。
苏穆一身戎装,身后跟着杜生,和城外军队的首领,送行的是以焦濯为首的官员,还有怀抱太子的北冥潇。
北冥潇没有说话,自是坚定的看来苏穆一眼,苏穆略微点了点头。
焦濯却走到杜生面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若是平安回来,丞相府你想来便来;若你……若你不幸死在了沙场,我会马上娶妻。”
杜生痞子一样笑了笑,“你敢,等我回来,许你一个王爷位置。”
见焦濯面色阴晴不定,杜生笑道,“等此间事了,我带你游历江湖。”
焦濯动了动嘴唇,终究是说了一句‘好’。
苏穆调转马头,带着身后的人直奔城外,城外有百万余人的军队也正在等着他们的将领。
风尘中,不知谁在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