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阿鼠气不打一出来:“哼!若那样倒也罢了。为父我今日一早遣府内长史尹何去刑部打探消息,他回来讲,他从刑部熟人刑部员外郎禹某口中得知,蓟州刺史魏文魁已遣人将曹氏父子、那民女与其老父,还有四儿手下五名马弁一并押到了刑部,刑部会同大理寺对那些人分别作了按问。按问结果如何那禹某却只字不讲。尹何向他使了银子,他方讲了,刑部与大理寺认定,四儿强抢民女为实,那曹元成赤手空拳与手持佩剑的四儿厮打亦为实,四儿被打死,乃曹元成失手所致,故判其杖责四十,流放幽州。你看这……这这,这叫什么判决?幽州是流放地不假,可我朝又何止一个流放地?那幽州乃曹仁鸿赴任都督一职之地,其子曹元成也流放该地,这不明明是成全他们父子吗?还有,那曹元成打死四儿,又如何可知不是受其父曹仁鸿纵容?案子如此断法,岂不等于四儿白白送了一条性命?叫为父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如此奇耻大辱,为父我实难禁受!这便是我唤你过来的缘由!”
尹德妃秀眉已微微皱起:“案子如此断法,确是令人匪夷所思。想那刑部与大理寺也太小看我们尹家了。爹爹放心,女儿这就去见皇上,我就不信,他刑部与大理寺便能如此一手遮天!”
尹阿鼠问道:“你要皇上判那曹元成什么罪呀?”
尹德妃道:“这还用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天经地义,我要他为四儿以命抵命!”
尹阿鼠使劲一点头:“嗯,好!就这样。那,那个曹仁鸿呢?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尹德妃一咬牙道:“曹仁鸿,纵容其子杀人害命,我要皇上罢黜其职衔,贬为庶人!”
尹阿鼠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为四儿报仇,就全靠女儿你了。”
此时,距尹国丈府不太远的太子李建成居住的东宫,由本案引起的另一场密谋也拉开了帷幕。密谋的主角是当今皇帝李渊的第四个儿子、齐王李元吉。
李元吉脚步匆匆地来到东宫显德殿门外,不容宫中内监进殿通禀一声,就径直走进显德殿东暖阁,大大咧咧地招呼:“忙什么哪大哥?”
暖阁内,李建成正在伏案阅览一份文牍,其身旁一名侍女在研磨。
李建成闻声抬起头来:“哟,四弟,看你这急匆匆的样子,可有急事?”
李元吉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只绣墩上,道:“有重大消息,邓州刺史曹仁鸿犯案,已被押解到京师了。”
李建成听了感到十分意外,问道:“哦?曹仁鸿?他犯了什么案?”
李元吉述说了案情经过,之后说道:“蓟州刺史魏文魁已将曹氏父子一同押解到了大理寺。”
李建成问:“既是曹仁鸿之子打死了人,为何将曹仁鸿也押解到大理寺了?”
李元吉道:“这个,大哥你还不明白呀?”说罢瞥旁边侍女一眼。
李建成对侍女道:“你先下去吧。”
待侍女退出,李元吉道:“那尹四是谁,大哥你忘了?此人乃尹国丈尹阿鼠之义子。那魏文魁呢?此人原本不过一小小京官,忽然一夜之间便平步青云,被擢为蓟州刺史。他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德妃娘娘在父皇面前吹了枕边风。如今尹家被打死了人,他魏文魁能不趁机投桃报李,还尹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李建成道:“那又如何?儿子打死了人,总不能让老子去抵命吧?”
李元吉道:“所以呀,小弟我才来见大哥。这可是你我兄弟封他曹仁鸿之口的一个难得的机会。”
李建成不解其意,问道:“封曹仁鸿之口?这又为何?”
李元吉道:“大哥,你是真忘了呀还是装糊涂?三年之前,在曹仁鸿尚在二郎身边之时,你我兄弟为除掉二郎,利用魏征与曹仁鸿是同乡又同为瓦岗降臣这一层,让魏征去说服曹仁鸿,寻机灭掉二郎,到时候大哥你将向父皇举荐他为左武卫大将军。他却不为所动,将魏征顶了回来。虽则他当时向魏征作出承诺,他绝不会出卖魏征,也为免我们兄弟相残,他绝不会向二郎透露此事,然则此事在小弟这里总是一块心病。如今你我兄弟正可抓住这个机会,去除这块心病。”
李建成不以为然:“此事已过去三年了,不是一直都没事嘛,我们从二郎那里也看不出他已得知此事的迹象,说明曹仁鸿还是信守承诺的呀。”
李元吉冷哼一声道:“二郎其人,心机甚深,即便他已得知此事,你从他面上也是看不出什么的,他未曾有动作,那是他以为时机尚未成熟。”
李建成还是不明白:“若曹仁鸿已向二郎透露了此事,我们封曹仁鸿之口又有何用呢?”
李元吉道:“当然有用!留他活口,一旦二郎追究起此事来,他曹仁鸿便是人证!可若他尚未向二郎透露此事呢,那也不等于他日后不会向二郎透露。故此,永远封上他的口,方可杜绝后患。还有,他在邓州刺史任上待得好好的,父皇为何要将他迁往幽州呢?小弟经过一番访查,方知曹仁鸿这个幽州都督的人选是二郎举荐给父皇的。二郎为何要举荐曹仁鸿做幽州都督?此中便大有深意在。大哥你知道,父皇为防二郎拥兵自重,以命小弟我统兵平叛为名,将他手下部分兵力转交于小弟统领,从而大大削弱了他手中兵权。对此他能够甘心?不消说幽州大都督府都督品级较邓州刺史品级要高,只说那邓州刺史只是地方官,而幽州大都督府都督既是地方官,又有统兵之权。非但如此,那幽州是何等地方?是与漠北薛延陀部比邻之地。他将曹仁鸿安插到幽州,尽可以加强边防之名,行扩充兵力之实,成为他二郎可挟制你我兄弟的一支劲旅。故此,灭了曹仁鸿,便使他二郎手下少了一员得力干将。”
李建成点点头道:“四弟言之有理。然则如何才能置曹仁鸿于死地呢?要知道,那曹仁鸿曾跟随二郎南征北战,为我大唐立下不小的功劳,父皇不会不念及于此。还有,曹仁鸿曾为二郎手下爱将,二郎不会不为他向父皇求情,故此要置其于死地并非易事。”
李元吉道:“此事说难便难,说易便易,就看你我如何筹划。”
李建成道:“四弟如此讲,想必心中已有主意,不妨讲来听听。”
李元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出在他尹府,德妃娘娘又极受父皇宠爱,那便在他尹府之人身上做文章。”之后凑近李建成小声说起什么。
李建成连连点头:“嗯,四弟果然精明,这个主意不错。正如四弟所言,那尹阿鼠草包一个,胸中了无谋略,德妃娘娘比他精明一些,然则毕竟是妇人,难有深谋,要让他们父女把事办好,还须有人点拨。我看只能劳四弟大驾,到尹府走一趟了。”
李元吉站起身来道:“成!此事小弟责无旁贷。事不宜迟,小弟即刻便去尹府!”
在两名扈从陪侍下,李元吉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尹国丈府大门外下了马,把马缰交给一名扈从,走到门前叩响门环。
门开了一道缝,露出门子的脸。
门子道:“哟,是齐王殿下?”
李元吉道:“本王要见你们的老国丈。”
门子道:“容小的去通禀老爷一声。”
李元吉硬声硬气道:“无需通禀,把门打开!”
门子面露难色:“这……”
李元吉抬高嗓门:“打开!”
门子只得把门打开了。李元吉进门后径直走到厅堂内的东暖阁门外,只清咳一声,接着径直进门。
暖阁内,尹阿鼠坐在太师椅上正在赏玩八仙桌上摆放着的几砣金元宝。
李元吉大大咧咧地说道:“哟,老国丈,在赏玩您的宝贝哪?”
尹阿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接着抬起头来:“哟?是齐王?怎的齐王来了,也不先打声招呼啊?”
李元吉微微一笑:“唔,老国丈是责怪本王冒昧了?”
尹阿鼠忙道:“哪里,哪里,齐王是贵客,哪能责怪呢?请坐,请坐。”
李元吉坐在八仙桌另一侧的太师椅上,说道:“本王闻听令郎于近日遭遇不幸,想着老国丈定是哀伤不已,特来登门看望,惟望老国丈能节哀顺变,珍重贵体。”
尹阿鼠道:“难得齐王对我老头子有这份心。犬子被害,确实让我甚为难过。”
李元吉道:“老国丈切莫过于忧伤,想那大理寺定会秉公断案,严惩凶犯的。”
尹阿鼠一下子站了起来:“严惩个屁!那大理寺只判了凶犯曹元成流放幽州!你说那幽州是什么地方?那是他老子曹仁鸿去做都督的地方!你说这叫什么惩罚?这不明明是成全他们父子吗?”
李元吉故作惊异状:“有此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