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道:“若曹氏遗孤仍在世上,刘师立等人所见情形也不难解释。想那解救曹氏遗孤之老者为骗过尹府人等之耳目,使其追杀曹氏遗孤之念头自此打消,便寻了一具婴儿遗骸以作曹氏遗孤之替身。对初次见到的刘师立等人,老者也不认识,故此便将他们一起骗过了。”
长孙无忌道:“殿下与方大人所言甚是,我也以为曹将军遗孤仍活在世上。”
李世民道:“既然你我皆相信曹将军遗孤仍在世上,即须着人前往寻觅与救护。你们以为遣谁去为宜呢?”
长孙无忌道:“还是让刘师立去吧。一者他已到该地去过了,对该地情形已较熟稔;二者在下面将校之中,惟此人以胆大心细而著称,此番前往当会不虚此行。”
李世民即把刘师立召进宫中,把曹氏遗孤还活在世上的推断说了,继之说道:“你细细回忆一下,四年之前你等亲见的那老者人等救护曹氏遗孤之情形,若该遗孤当时已被成功救下,可能是于何时何地被救下的,又被藏匿寄养到了何处?”
“这……”对李世民这一问,刘师立显然甚感突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世民宽慰他道:“莫急,你可慢慢回忆。”
刘师立认真回忆片刻,之后说道:“属下记起了,当时在平州海上有一渔夫把尹何等一干人引向深海,那老者一行乘坐的商船则驶到河口码头边作暂短停留,之后便又沿海上航路向西驶去。由此属下推测,那老者极有可能把商船上的曹氏遗孤托付给了码头上的什么人。”说到这里朝着李世民单腿跪地一拱手,“其时是属下将此情疏忽了,祈殿下降罪。”
李世民道:“你起来吧,本王不怪罪于你。我问你,你当还认得那救护曹氏遗孤之老者吧?”
刘师立回答:“时隔仅只四年,属下定还认得。”
李世民道:“好!今本王仍命你率前番赴平州所率七名侍卫再赴平州沿海,寻觅救护曹氏遗孤。你等可先行寻到那老者,向其讲明本王寻觅救护曹氏遗孤之一片苦心,请其相助寻到曹氏遗孤,之后由你等护送至本王宫中。”
刘师立等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风尘赶到平州沿海,立即分头展开寻找。已寻找了五日仍一无所获,不想今日刘师立在这个镇子上撞见了匆匆赶路的老者姜忠,而且是在姜忠跟踪背负幼女的汉子的途中。刘师立推测,那幼女或许便是曹氏遗孤,那背负幼女的汉子或许便是秦王所说的谋害曹氏遗孤的奸人。见姜忠迟迟不予动手,刘师立正想上前与姜忠搭话,却见姜忠转身踅进了一条小巷,他急忙跟了过去,却再也不见姜忠身影。
那边路上的秦瞎子背负着娴儿一路疾行。走了一程,秦瞎子停住脚步回头望望,见那老者并没有跟过来,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走到又一个镇子上,看看天色已晚,秦瞎子走进一家旅店,要了一间客房住下。
店小二送上饭食,有小米粥、糕饼和两样小菜,又问道:“客官,可是要酒?本店有上等好酒。”
秦瞎子摆摆手:“免了。”显然他怕酒后误事。
他拿一双筷子递向娴儿:“来,吃饭。”
娴儿不接。
秦瞎子哄她:“明日便可回到你家,便能见到你爹娘了,快吃吧,不然你饿坏了,便见不到你爹娘了。”
娴儿还是不接,两眼水雾蒙蒙,只一个劲落泪。
秦瞎子再哄,仍是无用,只得叹一口气:“想不到你小小人儿,心却如此之重。这都一天水米未沾牙了,你还能硬挺着不吃不喝。罢了,等明日你饿极了,看你吃还是不吃。”说罢自顾草草吃过,就吹灯睡了。
此时正是解救娴儿的最佳时机,然而姜忠自从在上一个镇子的小巷中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刘师立倒是一直在暗暗跟踪背负娴儿的秦瞎子,一直跟踪到秦瞎子走进这家旅店,但他却不能贸然出手,因为他尚无法确知这女孩是不是曹氏遗孤,他只能等待老者的再度出现。他在一个角落里隐蔽起来等待,可一直等到夜半之后,仍未见老者露面。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此时那老者正躲在某个幽暗之处盯视着自己,盯视着那汉子和女孩所住的房间呢,正因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扰了老者的解救之举,为此他决计离开这里,不再让老者见到自己。他相信,只要那女孩真的是曹氏遗孤,老者便不会放弃解救之举。于是,他走出角落,大摇大摆地沿街向远处走去……
次日天刚破晓,秦瞎子就起来背负尚在昏睡中的娴儿上路了。快步走出镇子老远,才敢放慢脚步回头望望,见那老者仍未露面,路上也无其他行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料就在此时,路旁一丛灌木丛后突然蹿出一个人来,一跃跨到路当央挡住秦瞎子的去路。秦瞎子浑身一震,猛然停住脚步,睁大眯着的眼睛一看,见此人正是他担心再度出现的老者。
姜忠朝秦瞎子伸出一只手:“把孩子给我!”
秦瞎子一时愕然:“你在说甚?”
姜忠提高了嗓门:“把孩子给我!”
秦瞎子道:“这是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你?”
姜忠厉声道:“少啰嗦,快点!不然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秦瞎子双眼急眨几下,脑子飞速转动起来:跑,看来是跑不脱了,何况背负着一个孩子根本就跑不快,那么,只能以攻为守了。他自恃练过几招把式,估计来个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尚有取胜的可能。于是他暗暗运足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力朝着姜忠面门一拳打去,却是拳还未到,便被姜忠一把抓住手腕顺势往后一带,其身体顿失重心不由自主向前扑去,竟扑出两丈开外,跟着来了个母猪拱地,重重地摔趴在地,背上的孩子早被姜忠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秦瞎子哪里会甘心失败,从地上爬起来,又气急败坏地朝姜忠扑了过来。这一回他吸取了上一回贸然出击以致失手的教训,先是一个恶虎掏心照姜忠心窝一拳捣来,却是虚晃一招,紧跟着身子往下一蹲,使个扫堂腿向姜忠一腿扫来。姜忠并不躲闪,只用一只脚朝那扫过来的腿脚一搪一勾,秦瞎子便惨叫一声又一次扑倒在地。
姜忠声音不高却不失威严地说道:“歹人且听着,你的一条腿已然废了,养好了还能走动,再靠它打斗作恶却不能了。看你拳脚,你该也是武林中人,只是你这等武林败类,只会败坏武林名声,今日也算是老夫为武林清理门户了。遇上老夫,算你走运,若换上别的同道,早将你的另一条腿也废了。从今而后你当洗心革面,好自为之,否则定无好下场!”言毕,抱着娴儿疾步而去。
姜忠怀抱娴儿一路疾行。当快走到龙王庙小渔村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忽从路边闪出一个人影,挡住姜忠去路,与此同时来者向姜忠一拱手道:“前辈且请止步!”
来者正是刘师立。
姜忠急收住脚步:“你是何人,要来做甚?”
刘师立拱手一礼:“前辈不认得晚生了?四年之前在海上与盘山脚下,晚生曾有幸两度与前辈相遇。当时晚生便曾奉告于前辈,晚生乃秦王麾下之人。今奉秦王之命,前来寻觅并救护已故曹仁鸿将军隔代遗孤。曹将军生前跟随秦王百战沙场,屡建不世之勋,乃秦王麾下少有之爱将。曹将军不幸罹难,秦王扼腕痛惋。得闻曹将军尚有隔代遗孤在世且屡遭奸人谋害,秦王每每为之担忧,今又命晚生前来寻觅救护。晚生知前辈乃曹氏遗孤之救命恩人,故特来拜访,切望前辈能体察秦王救护曹氏遗孤之苦心,襄助晚生成就秦王此愿。”
姜忠道:“四年之前足下便于盘山坡上亲见了,那曹氏遗孤已被野狗咬死,还是足下一行相助老朽掩埋的呢,怎的今日又来向老朽寻索?”
刘师立又一拱手道:“晚生乃诚心诚意来向前辈求助,惟望前辈亦能以诚相待。”
姜忠道:“足下此言何意?”
刘师立道:“晚生已知那曹氏遗孤并未死去,仍活在世上。”
姜忠道:“足下既出此言,可有凭据?”
刘师立抬手一指对方怀中熟睡着的娴儿:“若晚生未曾看错,前辈怀中所抱女孩便是曹氏遗孤。”
姜忠冷笑一声:“足下是在说梦话吧?这女孩乃前面渔村内一寻常渔家之家生女,何来曹氏遗孤一说?”
刘师立道:“前辈言此女乃寻常渔家之家生女,又何以为凭?”
姜忠道:“老朽这便要将此女送归其家,足下可至那渔家窗外,听一听那渔家夫妇与此女相见之情状,便可知老朽所言是真是假。”
“也好,那便请吧。”刘师立说罢朝路边一让。
姜忠立刻迈开大步向着小渔村走去,刘师立随后紧紧跟进。
此时的曹氏一家正处于极大的悲痛和恐慌之中。连日来曹富荣不再出海,与张氏母女分头奔走呼号于荒滩之上,梳篦子一般找遍了荒滩上的每一片芦苇每一丛蓬蒿,却一直不见娴儿的身影。他们的双腿已累得几乎挪不动步,却仍在一刻不停地走着;嗓子已喊哑了,却仍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直到这一日的晚上,在海滩上奔走寻找了一天的张氏拖着已经麻木了的双腿刚一回到家,便陡感心口剧烈疼痛,竟一头栽倒在炕上。此时的她,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从额上滚滚而下。
杏儿以哭腔呼唤起来:“娘,娘,你怎么了?”
张氏断断续续回答:“娘……心口……有些……疼……”
此时甄氏和程氏从对面的曹母卧房内走了出来。甄氏走到堂屋当央停住脚步,眼睛看着身边的程氏,下巴朝西面卧房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