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初春的一天,傍午时分,蓟州渔阳郡街道西口外来了一小队人马。为首的老者姓曹名仁鸿,身着一袭酱紫色长袍,骑一匹枣红色骏马,此番出行乃自邓州刺史任上卸任后途经此地,赶往幽州大都督府迁任都督一职。紧随其后的是其子曹元成,着藏青色长袍,骑一匹乌青色骏马。再其后是一驾马车,车上坐着曹仁鸿的老妻和已身怀有孕的元成妻。最后是曹仁鸿的两名长随,都着一身黑衣黑裤,各骑一匹雪白骏马。
一行人来到街口一座牌坊下。曹仁鸿勒住马头,抬头看看牌坊上方正中写着的“蓟州渔阳郡”五个大字,对曹元成道:“到渔阳地界了。走!到街面上寻一家客栈,待用过午饭,稍事歇息之后再赶路。”
曹元成答应一声,催马率先经过牌坊向街里奔驰而去。
曹氏父子一前一后正在街道上策马而行,忽从一户人家院内传出女子的哭叫呼救声。曹氏父子赶忙勒住马头循声望去,只见两名着灰色衣裤的汉子一边一个拖拽着一位披头散发年轻女子的臂膀从那户人家的院内走出。随后走出的是一名长着一双老鼠眼的汉子,此人身着浅绯色长袍,腰佩一柄玲珑宝剑。老鼠眼汉子身后又跟出三名着灰色衣裤的汉子。
年轻女子一边往后坠一边哭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老者从门内奔出,连声大呼:“你们不能抢人哪,不能抢人哪——”
老鼠眼汉子身后的一名汉子回身朝老者一脚踢去,把老者踢得仰倒在地,呼叫声戛然而止。
那汉子喝道:“老家伙,让你喊!再喊,老子让你上西天!”
年轻女子仍在呼救。
曹元成下马迎过去大喝一声:“站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真乃胆大包天!赶快把人放了!”
拖拽女子的两名灰衣汉子倏然收住脚步。
老鼠眼汉子走上前来,对曹元成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厮才是胆大包天!你是哪里来的狂徒,胆敢来挡本大人的道,还敢对本大人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活够了!赶快给本大人闪开!不然,本大人一剑刺将过去,定让你身首异处!”说着从腰间“刷”地一声抽出宝剑,剑锋直指曹元成咽喉。
曹元成冷笑一声道:“你一口一个本大人,大人二字也是你这种人可以自诩的?尔等几个充其量不过是一群地痞恶棍!识相的,赶快把人放了,不然,我要动武了!”
老鼠眼汉子大咧咧地道:“好啊,那就比试比试,把你的兵刃拿出来呀。”
曹元成道:“与尔等恶棍比试,何需兵刃,我只凭拳脚,不过三拳两脚,便让尔等倒地之后再难起身!”
老鼠眼汉子冷笑一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那便来吧。”
此时周围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行人。
两名灰衣汉子走上前来对老鼠眼汉子道:“大人,不用大人您动手,我等二人来与这厮较量。”
老鼠眼汉子对这两名汉子往后一扬下巴:“你等靠后,靠后,本大人今日甚是手痒,要杀人了!”说罢不等对方反应,挺剑一剑朝曹元成心窝刺去。
曹元成闪身躲过这一剑,急转身一脚踢在对方胯骨上,老鼠眼汉子被踢得一个踉跄险些倒地,一时恼怒非常,调整好身姿又挺剑朝曹元成心窝刺来,又被曹元成闪身躲过。曹元成左手顺势抓住老鼠眼汉子握剑的手臂往后一带,以右掌朝其后心一掌击去,只听“嘭”地一声响,那老鼠眼汉子朝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浑身痉挛,少顷便一动不动了。三名灰衣汉子见其主子被击倒在地,一起挥舞大刀朝曹元成砍了过来。曹元成闪转腾挪,左冲右突,只几个来回,便把三名汉子统统击倒在地。那两名扭着年轻女子臂膀的汉子见曹元成武功如此高强,也不管他们的主子了,松开扭住年轻女子的双手一溜烟朝街里跑去了。那三名被打倒的汉子用手或捂胸腹或捂腿胯“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曹仁鸿走到老鼠眼汉子身旁俯身用手背挨近其鼻孔试了一会,站直身子对曹元成道:“死了。儿啊,你下手太重了。”
看热闹的人们一看出了人命,纷纷四散开去。
曹元成道:“儿子情急之中一时未能顾得许多,失手了。”转对三名倒地的汉子道,“都起来!把尔等的主子抬走,莫让他脏了这地面!”
三名汉子挣扎起身,有人拽胳膊有人拽腿,把老鼠眼汉子抬起来,趔趔趄趄地向街里走去。
年轻女子过来朝曹氏父子跪下道:“谢恩人相救大恩。”
被踹老者一瘸一拐地过来朝曹氏父子跪下,也道:“谢恩人,谢恩人救了小女。”
曹仁鸿向老者做个请起的手势,道:“老人家无须多礼,你们父女快回家吧。”
老者和年轻女子起身回家去了。
曹仁鸿对曹元成道:“出了人命,该去刺史衙门知会一声,也好有个交代。”
曹元成道:“何须如此?一名抢男霸女的恶棍,便当有如此下场!打死他,正好为这一方百姓除了一害!”
曹仁鸿叹一口气道:“儿啊,你太年轻了。你看那围观者一看此人被打死,便纷纷四散开去,由此便可知那死者定是有些来历。方才他自称本大人,或许确是本地一名职官呢。为父原以为你教训彼等一番,救下被抢女子便罢了,故此未曾上前拦你,不想你一失手将其打死了。看来要了结此事需费些周折,你我父子不能即刻动身赶路了。”
曹元成道:“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父亲,无论有什么事,由儿子一人在此顶着,父亲只管带母亲她们继续赶路,按时去幽州大都督府赴任便是。”
此时那两名曾拖拽年轻女子的灰衣汉子又折返而来,其身后是一乘由四人抬着的绿泥肩舆,肩舆后面是两队二十余名衙役,一起朝着曹氏父子这边走来。
两名灰衣汉子走到曹氏父子近前停住脚步。
一名灰衣汉子回身用手朝着肩舆扇乎:“停下!停下!”
四名轿夫停住脚步。
灰衣汉子对着肩舆道:“大人,杀人凶手在此!”
一名衙役趋步上前掀开轿帘,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从轿内走出,此人是蓟州刺史魏文魁。
灰衣汉子抬手一指曹元成,对魏文魁道:“大人,此人便是打死尹大人的凶手!喏,还有那老者,他们是一伙的!”
魏文魁对曹氏父子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毙杀朝廷命官,真乃反了天了!来人!将这一老一少绑了!”
四名衙役两两一对朝曹氏父子奔了过来。
曹元成朝四名衙役一扬手臂道:“慢!命案乃敝人一人所为,与家父毫无关涉,要绑,便绑我一人!”
魏文魁冷笑一声道:“你二人既为父子至亲,焉有不相互袒护之理?尔何以为凭,尔杀人非受尔父唆使?快着些,将这老少二犯一并拿下!”
四名衙役又往前凑。
曹元成大声道:“慢着!这位大人,请容敝人禀明案请。那死者生前与其同伙在此强抢民女,”说着抬手一指两名灰衣汉子,“那五名同伙当中便有此二人,正巧被敝人遇上,敝人上前阻拦,那死者非但不听,反倒手持利剑刺杀敝人,敝人于自卫当中失手一掌将其打死。此中情由,万望大人明察。”
魏文魁道:“尔讲死者生前强抢民女,何以为凭?”
曹元成抬手一指年轻女子家门口道:“那被抢民女就在那门内居住。还有其老父当时上前为其女儿求告那伙歹人,反被歹人一脚踹倒在地,那老人家亦可为证。”
魏文魁道:“无论此案是非曲直如何,尔等命案在身,皆须押至衙门,由本大人传唤证人一一按问审理。”说罢眼睛一瞪那四名衙役,“尔等还站着做甚?听本大人令,将这老少二人一并绑了!”
曹元成大呼:“大人,不成!”
此时曹仁鸿上前一步道:“我儿莫再多言!”转对魏文魁道,“我看这位大人衣着与乘舆,知大人乃蓟州刺史,可是?”
魏文魁道:“正是本大人。”
曹仁鸿对曹元成道:“我儿听了,如此人命重案,为父乃我儿至亲,又是在场之人,如何能置之度外?故此且遵刺史大人之命,你我父子同去衙门接受按问。其中是非曲直,待到衙门再论不迟。”
曹元成急忙道:“父亲!您肩负皇命,岂可在此被缚受辱,又岂可辜负了皇帝诏命?”说罢转对魏文魁道,“刺史大人,我父亲现有皇帝诏命在身,大人若定要将他老人家绑缚州衙,延误了皇命,大人可吃罪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