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婆轻轻摇晃摇晃脑袋似觉没事了,忽然瞪大愤怒的眼睛道:“妖婆!你个妖婆!”
王婆婆道:“我是妖婆?我可不会为了几个臭钱,便拆散人家家人,戕害人家骨肉,行人间之大恶!”
巫婆自知理亏,犹自强辩:“那,那,那是人家自家人要本师如此,本师又能如何?”
王婆婆马上听出其话中之意:“人家自家人要你如此?”说着目光凌厉地朝甄氏和程氏一扫。
甄氏和程氏赶紧都把目光移向别处。
王婆婆追问巫婆:“你所言自家人,所指为谁?”
巫婆却道:“我不想与你再纠缠!”随即转向一旁众人,“送我回去!”
王婆婆对站在一旁的王大海道:“你把驴车套上,送这位大师回去!”
曹富荣赶忙道:“不用劳驾大海兄弟,我去送。”
王婆婆道:“就让他去。”
巫婆起身要走,可能是腿伤尚未完全恢复的缘故,左腿一软打个趔趄,停下正一正身子才稳住。
目送着驴车载着巫婆走出小村,王婆婆对曹富荣道:“老大,走,去看看你那两位多灾多难的小千金。”说罢,看都不看站在身边的甄氏和程氏一眼,径自向东面屋子走去。
“呸!”等王婆婆和曹氏兄弟都走进东面屋子,甄氏才敢朝着王婆婆进门处恨恨啐出一口。
程氏也跟着恨恨地啐了一口。
曹富荣夫妇屋内,正在给两个婴儿喂奶的张氏一见王婆婆进门,就急切地问道:“老婶子,您与那婆子是如何理论的?孩儿还要扔了么?”
王婆婆冲她粲然一笑:“放心吧,不扔了,你们就好生养着吧。”说着脱鞋上了炕,“让我看看两个孩儿。哟,你看,两个孩儿生的一模一样,真真是一对双生姐妹,难怪这孩儿能进你家呢,这不是天意么?”
张氏脸上绽开笑纹:“方才杏儿还说呢,两个小妹妹长得一模一样,都分不出谁是谁了。我便说,娘生的孩儿脖颈下面有一颗米粒大的胎记,抱来的孩儿浑身上下都白白的无丁点瑕疵。老婶子,您看。”用手轻轻往下揭一揭怀中左边婴儿脖颈下的襁褓。
王婆婆看了道:“嗯,真是。”
张氏又道:“还有,抱来的孩儿脖颈上戴着一只小金锁。老婶子您看。”说着揭一揭怀中右边婴儿脖颈下的襁褓。
王婆婆看了点点头:“嗯,这小金锁可是贵重的稀罕物件。”
曹富荣接上话:“恩公把孩儿交给我之时,特意叮嘱我,这小金锁是孩儿的爷爷留给孩儿的护身符,定要孩儿锁不离身。”
王婆婆又点头:“嗯,这可是宝贝,定要让孩儿戴好。”
曹富荣道:“老婶子,您老是两个孩儿的大恩人,您老便给两个孩儿都取个名吧。您老肚里有墨水,又通经书,给孩儿取的名定是既好听又吉祥。”
王婆婆道:“嗯,是该给孩儿取个好名字,冲一冲晦气。来,让我看看,嗯,这家生的孩儿将会出落得既温婉又柔丽,便叫婉儿吧。这抱来的孩儿么,看她相貌,将会出落得既娴雅又美貌,便叫娴儿吧。老大你看可好?”
这王婆婆出生于一走向破落的书香门第,小时曾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耳濡目染地粗通了些文墨。
曹富荣连连点头:“嗯,好,好,往后就这么叫。”
这时曹富贵一掀门帘进了屋:“老婶子,我跟我娘讲好了,两个孩儿都不送走了。大哥大嫂,你们就放宽心吧。”
王婆婆满意地点点头:“我便知道会是这样。你们家,老二是个明白人,又仁义,若阖家上下皆如老二这样,也便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曹富贵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之道:“老婶子,我知道是我屋里那两个贱人横生是非,都怪我对她们管教不严。”
曹富荣道:“没事,没事,你切莫多想,你只管安心去店里当好你的差便是。”
曹富贵道:“大哥,往后那两个贱人若再对你们妄行非礼,你定要告知于我,绝不可再这么忍让下去,她们那种人是万万忍让不得的!”说罢竟自出屋,来到甄氏卧房内。
一见丈夫进门,甄氏马上起身相迎:“先生可是累了?”
曹富贵铁青着脸色坐在椅子上:“去,让她也过来,我有话对你们讲。”
甄氏一怔,看一眼对方的脸色,转身出门,很快又进来了,后面跟着程氏。
程氏进门就埋怨:“有什么要紧话不可以过那边去以后再讲呀,非要招到一起来讲?”
曹富贵声色俱厉:“今日之事,原来是你们二人做的好事!”
甄氏佯作不知:“先生此言何意?”
曹富贵厉声道:“你莫要装糊涂!你以为,方才那婆子的话我未曾听到?那婆子说,拆散家人,戕害骨肉,行人间之大恶,是我们自家人要她如此!这所谓自家人,不是你们二人又能是谁?”
程氏道:“自家人,这一大家子人又不止我们姐妹二人,先生为何便认定是我们呢?”
曹富贵朝程氏一瞪眼睛:“你还想朝他人身上栽赃?你以为我能信吗?”
程氏低下头不再吭声。
甄氏兀自强辩:“那大仙的话,先生也信?”
曹富贵口气不容置疑:“我当然信!你若说她所言有假,明日我便带你们去与她当面对质!你们敢去吗?”
甄氏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曹富贵情绪激愤地在屋地上来回走动着:“我早对你讲过,大哥大嫂于我有大恩,当年若无大哥大嫂供养我,我绝无今日!当年爹爹刚把我送进私塾读书,便身染重疾不治而亡,是大哥早出晚归出海打鱼,与大嫂一起节衣缩食省出银钱供我读完四年私塾的。其后我方能进入绸布店当上一名伙计,继而走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程氏道:“你不也曾讲过么?你能当上绸布店掌柜,全靠你的精明与勤快!”
曹富贵又朝程氏一瞪眼睛:“若无四年私塾苦读粗通文墨垫底,我能当上今日这掌柜吗?纵是精明与勤快又能如何?不过是与大哥一样终日出海打鱼苦熬日月!故此大哥大嫂的养育之恩我至死不忘!禽鸟尚知反哺呢,我曹富贵岂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说着冷眼朝她们一扫,“你们二人都给我听好!大哥大嫂既是我的至亲骨肉,更是我的恩人,我因不能报答他们的大恩大德已深感内疚与不安,再不能因为我与我的女人让他们受半点委屈受半点伤害!今后,你们二人对大哥大嫂与他们的孩子皆不得有任何非礼之举,更不能无事生非搅得他们不得安生!现下我把话说在前面,往后我每隔几日便回家一趟,亲口问过大哥大嫂,你们二人对大哥他们是否有非礼之处,大哥大嫂若对你们有半句微词,我决不轻饶你们!轻则断了对你们的供养,重则把你们都休掉!”
甄氏眨眨眼睛:“如此说来,是大哥大嫂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曹富贵朝她一瞪眼睛:“正是!大哥大嫂的人品我这个做弟弟的最清楚不过!自我记事起直到如今,我就未曾听大哥大嫂说过半句假话!故此他们的话句句是真,说一句我听一句,说两句我听两句,说一百句我便听一百句!我今日的话你们二人都听清楚了么?”说罢,严厉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二人。
程氏低眉俯首:“听清楚了,先生请放心,先生如何说,妾身便如何做。”
曹富贵把目光转向甄氏:“你呢?听清楚没有?”
甄氏扭动一下身子:“妾身依着先生的话去做便是。”
曹富贵站起身来:“好!这可都是你们自己说的,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黄昏时分,“泰平号”商船行驶到了老河口外海面上。
站在船头甲板上的姜忠对站在其身边的郭霖道:“快到老河口码头了,我等一行就在该处下船。今后,我们父女师徒已不能再开武馆,也不宜再聚在一起了。与那伙人周旋,为师我倒觉得独往独来更方便些。”转对舱门口道,“月华,你出来吧。”
姜月华应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姜忠道:“你不是有意要出家为尼么?”
姜月华点点头:“是。这些年来,女儿已经见了太多的打打杀杀与恩怨情仇,对这俗世红尘实在是厌倦了,只想寻一清静处,做那方外之人。只是,女儿着实放心不下爹爹您。”说到这里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郭霖道:“师姊切莫担心师父,有小弟我与师父在一起,我定会照拂好师父的。”
姜忠道:“你们都无须挂念我,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又对郭霖道,“徒儿,你也莫再跟着为师了。你武功甚佳,可去平州卢龙城做镖师,那个行当挣钱糊口是不算事的。真到我老迈不能动之时,你再来照拂为师不迟。”
郭霖问:“师父要去哪里?”
姜忠道:“为师尚须到蓟州地界逗留些时日,好拖住尹府那伙人,免得其再打平州沿海的主意。”
郭霖又问:“那么,师父要在该地逗留多久呢?”
姜忠道:“逗留多久,目下尚不可知,只能走着看,归总不能让你师伯之遗孤出任何差错。为师我会相机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