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婉把酒碗一扔,对两名汉子道:“你们看住他,不许任何人伤他!”说罢疾步朝栅栏门那边奔去。
此时,军马场栅栏门里里外外地上都躺满了被药酒迷倒的唐军将士。大部分将士已沉沉睡去,有个别军士还扭动着身子强自挣扎。
邢焯“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对那些抬酒坛和抬木箱的汉子高声道:“弟兄们,取出兵刃,将这些唐军将士系数杀掉!”
汉子们纷纷从腰间抽出短剑,挺剑正要动手,忽然一个声音当空响起:
“住手!”
汉子们一下子僵在原处,之后循声看去,只见曹婉站在他们身后,正怒目圆睁地盯视着邢焯。
曹婉厉声质问邢焯:“邢公子,出发之前本将军是如何向你等交代的,难道你忘了?”
邢焯道:“这些唐军将士皆为你我之敌,杀了他们又有何妨?”
曹婉道:“他们是你我的敌人不假,若是在战场上与之对阵厮杀,你死我活之际,你杀了他们自是理所当然,可眼下他们均已被药酒迷倒,毫无反抗之力,你还要狠下杀手将其斩尽杀绝,你不觉得此举太过残忍了么?”
邢焯道:“他们都是你我仇敌李世民与那曹氏宫嫔的手下人,不杀他们,待其苏醒过来,又会替李世民与曹氏宫嫔卖力,与你我为敌。杀了他们,方可杜绝后患。”
曹婉道:“杜绝后患?若要杜绝后患,便须将大唐军队悉数杀光,然大唐军队有数十万以至上百万之众,你杀得光么?今日我等出兵,意在截获唐军军马,不是来杀人的。本将军决计以药酒迷倒唐军将士,便是要既可截获唐军军马,又可避免一场血腥杀戮。”
此时一东昱士卒牵着一匹战马来到曹婉身边。
曹婉跨上战马,对邢焯道:“凡事做得太绝,必遭天谴!”转对牵马的士卒道,“传本将军令:这些被迷倒的唐军将士一个都不准杀,有违令者,斩!”
牵马士卒应声向一侧跑去。
此时东昱军金将军、李将军一前一后策马来到曹婉近前。
金将军翻身下马,向曹婉一拱手:“报将军,末将率所部人马来到。”
李将军随后翻身下马,向曹婉一拱手:“报将军,末将率所部人马来到。”
曹婉道:“好!李将军听令,兹命你部人马押运此唐军军马场所有军马从速赶往承安城,不得有误!”
李将军应声上马,策马而去。
曹婉道:“邢公子!”
邢焯上前拱手道:“不才在。”
曹婉道:“兹命你等一行从速赶至峣山峡谷,待李将军部所押运军马通过峡谷之后,你等一行速将山坡上备好的鹿砦运至峡谷内,置三道鹿砦,不得有误!”
邢焯领命而去。
曹婉接着又对金将军道:“此去北面二十里处便有唐军大队人马驻守,若其得闻我军截获了此军马场军马,定会挥军前来抢夺,且其追赶军马之时必经峣山峡谷。兹命你部与本将军属下亲兵队一道赶往峣山峡谷东侧山坡杂树丛中,将兵力一分为三,分别对应三道鹿砦设伏。待唐军人马于峡谷中移除鹿砦之时,我设伏将士一齐向下放箭力阻之!”
当曹婉和金将军率部撤离之后,栅栏门内外剩下的是大片横七竖八倒卧着唐军将士。
过了一些时候,一名瘦高士卒手捂腹部脚步蹒跚地从军马场里面向栅栏门这边走来,边走边自语:“这,这都怎么了?怎么都死了?”弯腰把手背凑近一名倒卧士卒的鼻孔处试试,接着又自语,“还有气儿,没死。”又用手背依次试探了四名士卒的鼻息,“都还有气儿,都没死。”直起腰来回扫视倒卧的众将士,“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忽然,他眉峰一挑,眼睛盯向前面一处,只见倒卧的众将士中间,一个矮个士卒慢慢用手臂支起上半身,缓缓转动着脑袋左右看看,继之坐了起来。
瘦高士卒向矮个士卒走过去,问道:“这,这都怎么了,怎么都倒卧在地不省人事了?”
矮个士卒诧异道:“你,你不知道?弟兄们争抢着喝了扮成迎亲队伍的东昱军的毒酒,都被毒死了。”
瘦高士卒摇头道:“不,我试了好几个弟兄的鼻息,都还有气儿呢,都没死啊。”
“都没死?”矮个士卒先是一愣,继之道,“那,那许是毒酒喝得少,才没被毒死。”
瘦高士卒问:“你比他们喝得还少,是么?”
矮个士卒道:“我根本没喝。我素来一沾酒便头痛欲裂,今日也没敢喝,方躲过了这一劫。”
瘦高士卒奇怪了:“你没喝毒酒,为何方才也倒卧在这里呀?”
矮个士卒道:“那东昱军若是看见只我一人还活着,还不把我杀死啊,我只能倒卧在弟兄们中间装死。你呢?你也没喝那毒酒?”
瘦高士卒道:“我拉肚子啊,一回接一回地去拉,那会子拉着拉着便晕过去了,好半日方醒了过来。这不,肚子还蛮疼呢。不过幸亏如此,不然我也定被那毒酒毒死了。”
矮个士卒拱手作揖:“谢天谢地,该着你我二人命大。”
瘦高士卒叹一口气:“唉,我方才从军马场里边过来,军马一匹也没有了,定是都被东昱军抢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矮个士卒忽地起身:“此去北面二十里便有我驻防大军,须从速去那里报信,我驻防大军闻讯定将前来夺回那千余匹军马。你我赶紧跑去报信吧。”
瘦高士卒道:“哎呀,我拉肚子拉得浑身无力,跑不动啊。再说,你我靠两条腿跑去报信,即便能把信送到,得用多少时辰?到那时即便我驻防大军去追夺军马,恐也追不上了。”
矮个士卒道:“那又如何?只此一法,别无他策呀?”
瘦高士卒一拍脑袋:“有了!点燃狼粪呀。我等一路从漠北走来,一直备着狼粪,为的便是一遇敌情便可报警,此时正可一用。待狼烟一起,北面我驻防大军便会得知这边有了敌情,定会发兵前来救援。”
矮个士卒道:“好!你我赶紧去点燃狼粪。”
军马转运场以北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大唐边防驻军营地。营地由一座用夯土筑成围墙的偌大院落组成。院落内周围建有数栋土墙草顶的营房,中间一栋青砖瓦顶的大房子,是驻军将军的居所。大院南门外两侧各站着一名手杵长枪的值守士卒。
时近正午,门左值守士卒一抬头间,见南面远远的空中一股柱状灰黑色的烟雾直薄云天,马上抬手向那烟雾一指,说道:“看,南面起狼烟了!”
门右值守士卒随即抬头看去:“哟,真是起狼烟了!”
门左值守士卒道:“你在此值守,我速去禀报将军。”说罢进了大门,一阵风般跑到青砖瓦顶大房子门外高喊:“报——报将军!”
“进来!”一个男声从门内传出。
这名士卒跨过门,进入一间厅堂。厅堂内,站在一张桌子后面的公孙武达此刻正用一只手在桌子上摊开的地图上指指点点。桌子两侧各站着三名校尉,都俯身在看地图。
士卒单腿跪地,朝公孙武达一拱手:“报将军,南边起狼烟了。”
公孙武达抬起头来:“嗯?”对六名校尉道,“走,出去看看!”
公孙武达和六名校尉出了厅门,仰头向南面天空望去,只见南面远远的天空一股柱状狼烟直冲云霄。
公孙武达道:“狼烟起处距这里约二十里,定是我军马转运场出事了!”说着目光一扫左右六名校尉,“各位听令:速去集合本部人马,火速赶往军马场!”
六名校尉齐声答应一声,马上向各处营房跑去。
很快,数千兵马出了营区,一路向南疾弛到军马转运场,得知千余军马确已被东昱军劫走,遂马不停蹄朝峣山方向疾驰而去。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这数千兵马疾驰到两山夹峙的峡谷口内。
此时一名校尉从后面策马赶到策马前行的公孙武达身边,一拱手道:“将军,这峡谷东侧山坡上长满杂树,易于隐蔽,恐有敌军伏兵。”
公孙武达马不停蹄地说道:“现下追回军马最是紧要,已顾不得那许多了。传令兵!”
传令兵从后面赶到公孙武达另一侧:“小的在。”
公孙武达道:“传本将军令:各部人马全速前进,冲过峡谷!”
传令兵应声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唐军将士正在峡谷中策马向前疾驰中,第一道鹿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将士们纷纷勒马停住脚步。
随后赶到的公孙武达道:“各位听令:速将鹿砦搬开!”
唐军将士纷纷下马,上前搬移鹿砦。此时东面山坡上忽有箭矢雨点般朝唐军将士射来,顿时有几名士卒被射中,被射中的士卒有的当即倒地,有的拔出箭矢后疼的龇牙咧嘴。众将士纷纷后撤。
公孙武达高喊:“传令兵!”
传令兵策马上前:“小的在!”
公孙武达:“传令:步军一团跑步过来,持盾牌冲上东面山坡,消灭放箭敌军!”
传令兵应声拨转马头间,公孙武达又道:“告诉他们,若敌军逃遁,我军不可穷追,前去夺回军马要紧!”
传令兵应声策马向后疾驰而去。
很快,数百步军从后面冲了过来,紧接着都举着盾牌冲上东面山坡。山坡上面的东昱军将士纷纷朝下放箭,但大都被唐军将士用盾牌挡住。当唐军将士冲到东昱军近处时,东昱军开始后撤,撤到山顶后接着朝另一面山坡下撤退。唐军冲到山顶,许多士卒继续朝山坡下追杀。
率队校尉大喊:“停止追杀!停止追杀!”
冲下山坡的士卒停止追杀,陆续返回山顶。
此时峡谷中的唐军将士已经移除第一道鹿砦,又都上马继续向前疾驰。
就这样,在公孙武达指挥下,唐军将士又接连移除了第二道和第三道鹿砦,使人马得以继续前进,但已耗去了许多时间。
公孙武达率三百精锐骑兵一路疾驰,眼见距承安城只有一里之遥了,而距正朝承安城方向行进着的东昱军押运的千余匹军马只有半里远了。公孙武达几乎趴在马背上,不断用马鞭打马,不断地吆喝:“驾!驾!驾……”
紧随其后的三百骑兵也都匍匐在马背上,一个劲打马加速。
当唐军人马追到距承安城西门只有半里远,而距东昱军押运的千余匹军马不到一箭之地时,承安城西门放下吊桥,城门大开,东昱军押运着千余匹军马陆续走进城门。而当唐军骑兵追到城下时,千余匹军马已全部进入城内,吊桥随之被吊起。公孙武达勒着马缰在原地急躁地兜起圈子来。
城上垛口处出现梁万年和两名将军的身影。
梁万年望着城下的唐军人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武达用马鞭一指梁万年大叫道:“尔贼首莫要得意太早,待本将军回去请战获准,必将攻入城内,血洗此城!”接着对众将士一挥马鞭,“走!速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