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听说九重天的司药星君是医神大人最器重的一个女弟子，医神大多时候给女仙看病的时候都会带上这个司药星君大人，让她来彻查这件事情，倒也最合适不过了。
我闭上眼睛，耳畔间传来了君池的声音：“也好。最近给她熬药的是谁？”
仙官恭敬道：“按着木须大人临行前的吩咐，孟大人的药拢共只送了两次，一次是在孟大人刚入太清宫的时候，为了给大人止血，还有一次是昨日，孟大人不喜喝药，后来送过去的都遣了回去。熬药一事交给了御膳房，是那里的仙人看守的。”
医神轻声道：“好在孟大人喝的药并不多，这药效不够，才会因为情绪起伏大起大落，才会导致药性攻心，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有神仙替孟大人将身体中的余毒给逼出来就好。”
仙官们面面相觑，须臾后皆是俯身请命：“小神等愿意为孟大人逼出毒血，还请帝尊恩准。”
司药星君着急道：“不可，孟大人她，她是个女神仙，怎能容尔等为她更衣逼出毒血？”
逼毒这件事还要脱衣服？若非是因为我现在全身没有力气，恐怕宁愿被毒火攻心，也不愿意在男神仙的面前失了身……
“不！”我孟娴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女神仙，可不能为了这件事情将自己的终生幸福给耽搁了，素来听闻天庭礼数周到，若我真的被哪个男神仙给看了，即便君池不做主，天帝也会看在天冥两界修好的面子上将我给许配给那个神仙。
我挣扎着起身，摇头惶恐道：“不行，本大人好歹也是冥界的掌刑司命，你们若是敢对本大人无礼，我，我……”
君池皱着眉头将我摁躺了回去，大手握住我的手，轻声安抚道：“不会的，本帝看他们谁敢。”
司药星君忧愁的低下头，道：“只怪小神法术不精，小神虽然也是个女神仙，但正如孟大人所说，大人乃是冥界的张刑司命，修为功法都是在小神之上，以小神的法力，对孟大人毫无作用，不如，不如小神去请上清境的娘娘来帮大人试试，或许娘娘有法子能将大人身体中的毒逼出来。”
“她是凡人成仙，虽然元神或许可以与孟娴的搏一搏，但未必能够起作用。”他低眸怜悯的看了我一眼，我眼中凝起大片婆娑，看着他朦胧的声音甚是不甘心。他提起云被往我身上遮了遮，凝声道：“她是本帝的人，怎样救她，本帝自会想办法，你们先下去，替本帝查清楚这件事。”
仙官们既是不知所措，又不敢违抗，只好奉命离去，医神携着司药星君亦是俯身拜后一阵轻烟般消失在大殿之内。彼时殿中便只剩下了我二人，烛火晃的我眼睛刺痛。我紧张的抓住君池的手，小声哽咽道：“君池，我虽是个冥界的鬼仙，但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啊，你若真的让那些人看见了我，我日后肯定没脸见人了，到还是不如毒死我算了。”
他拧着眉心，眸光清澈的洒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甚是无奈的笑意，将我扶起身子道：“你觉得本帝会将你拱手让给旁人么？”
我咬着唇角哭出声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同我开玩笑，我……”
他扶住了我的肩膀，目光真挚：“本帝何时同你开玩笑了？”
我哽住，蓄了满眼眶焦急的泪水，抬头看他，“你没开玩笑，那你？”
他柔下声，浅浅道：“本帝是说，你的毒，本帝帮你逼出来。”
“啊？”我差些没一个重心不稳摔下去，勉强撑起身子惊呼：“你，你亲自帮我？”
他眸光黯了黯，扶着我的肩膀问道：“那若不然本帝宣他们进来给你疗伤？”
“不！”我猛的旋身躲开他，惊着心道：“还不如毒死我呢！”
他抬手捞住了我的手臂，眼中的光也没有了方才那股子黯然，眉目含情，低着声道：“那便过来。”
原本我还担心他会脑子抽了将我真的推给了旁人，现在看起来，他给我疗伤倒是最好的选择。他一介尊神，若真是什么好色之徒，恐怕早便妻妾满宫了，神仙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孤家寡人的极为少见，况且，在人间的那几日相处，足以见得，他堪堪是个正人君子。
我咬着牙看他，自知没有了退路，便只好乖乖的往他身边凑了凑，背对着他，壮足了勇气将外袍褪至臂弯处，红透脸颊囫囵道：“那你快点，功力强一点都没有关系，我能受得住！”
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眼中掠过一抹狡黠，弯唇道：“你，这样是做什么？”
我紧攥着衣襟吃惊回首，欲哭无泪道：“啊？难不成，你，你还要看前面啊……”
他被我这一句话给逗得忍俊不禁，玉指携起银光闪烁，猝不及防便将冰凉的掌心贴在了我的后背，瞬息间像是有什么力度驱使着我心头的一口血涌上嗓门，顺着舌根蔓延上来。我俯下身，两只手抓住床边，费力将那一口血给吐在地面上。
只是这一口血吐完之后，好似带走了我身上所有的力量，眼前青一阵黑一阵，神思覆灭也是在弹指之间的功夫。
我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是在太清宫，在君池的身畔。可晕倒之后，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从天界，到人间，从白云缥缈，到人间杏花飘散，从高高在上的神仙，到普普通通的凡人……
花影交叠，隐约勾勒出一人的轮廓，翩然白衣，玉冠高束，手中握了柄玉骨折扇，负在身后。
银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抬袖挡住了那道光，亦是渐渐的瞧清楚你那道身影。
“素生。”我记得他的影子，记得他的习惯，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我依旧记得清晰。
白衣人站在杏花下，玉树临风，像极了画卷中的世外仙人，不染半缕人间烟火。他缓缓转过身，还是回忆中的模样，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两瓣薄唇轻抿，眼中似藏匿着诸天星辰，好看的让人挪不开半点心思。
“素生。”时隔多少年，我终于在梦中见到了他，自从他走了之后，就如同从未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一般，甚至连个梦境，都不曾舍得给我。我想他，念他，可终究是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
我激动的扑进了那人的怀中，攥住了他的衣袖，不肯撒手。埋首在他的胸前，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不敢有，只会躲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他大手抚过我的青丝，靠在我耳畔柔柔道：“浅儿。”
我再也忍不下去，这些年来对他的思念皆是化为了泪水，染湿他胸前衣襟。他紧紧抱住我，那种感觉真实的仿若不是个梦，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怀中的温度，暖人心扉。
“浅儿，为什么不愿抬头看看我？嗯？”他的声音就像春日的风，让人听了心中一片软绵绵，我靠在他的胸前，闭上眼睛摇头，泣不成声：“我，我不敢，素生，我怕，我怕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
“这些年，是我不好。”他大手敷在我的脑后，撩开我肩上长发，温情抬起我的下颌，让我与他目光交融，我眼中噙着泪水，瞧清楚他的容颜后更伤怀害怕：“素生，你好狠心啊，这些年过去了，你竟然连个梦都不愿意给我，我，我其实好想你，可我找不到你，你死了，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啊？”
他抬指给我擦拭着泪水，掌心轻轻摩挲着我的半张脸，声音低沉：“傻丫头，我不是一直在你的身边么？”
“可，可你已经不能陪我一辈子了，素生，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你怎么能忍下心啊。”我抓着他的衣衫哭的撕心裂肺，他拧着眉头看我，“浅儿，或许，没有了我，你会活的更好。”
这句话如同寒雪一般扫过我心中的暖意，我顿住了哭声，昂头看他，失落道：“你，你说什么？”
他将手从我脸上拿下，怜悯道：“我只是个凡人，可是浅儿，你是神仙，你总会找到属于你的那个人，你，不该为了我，毁了自己的一生。”
毁了我的一生，我嗤笑出声，原以为遇见他，会回到从前，可他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所谓的凡人，所谓的神仙，便是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一道天河。我凄然看他，许久，才开口道：“连你，也以为，我太执着了么？”
“浅儿。”他伸手要来抱我，却被我一个退步躲了过去，他黯下眸光，我满眼泪水的看着他，声音颤抖：“如今连你也以为，我们不该在一起对不对，可是上辈子招惹我的是你啊，让我爱上你的也是你啊。”我满心的委屈，如今恐怕只有我自个儿晓得。我漫无目的往后退着，讽刺的弯起唇角：“你以为，让我爱上你之后，便能轻易的让我忘记了前世的一切么，孟素生，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早已将你当做了我的心。”我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哽咽着开口：“既然，神仙这个身份能让你我再无缘分，那我宁可，不做这个神仙！”
我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枚银簪，极快的往着自己胸口插进去……
“浅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