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失火正是为了彻底清理指纹痕迹,这样就算我们日后查到程敏旭身上,就算他的指纹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我们也没有可供比对的样本。妈的,什么凶手两次试图杀他,都是障眼法,他自导自演耍我们的!
反正他们两个肯定一个是叶阳一个是程敏旭,我们只要抓住活着的那一个,跟出入境管理局的指纹一比对,就能确定他不是叶阳而是程敏旭了。”
郭长悦:“但就算确定了他是程敏旭,如果他不合作,不开口,不承认杀人,我们仍旧没有直接证据来定他的罪。”
“他的别墅和车都是用叶阳的名字买的,他自己没有刷卡记录,钱也是花的叶阳的,这些不能证明吗?”乔小船疑惑道。
郭队长摇了摇头:“亲兄弟之间互赠财物,有什么不对吗?两个人已经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想怎么说都行,死无对证。”
“但他在收容所发生命案之后就离开了,死的还是他兄弟,他却整整一年没有出现。”
“他可以说他乐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乔小船就要发飙了,“当刑警都是这么窝囊的?”
“还是四个字,直接证据。”郭长悦安抚她道,“比如杀人用的氰化钾,刺伤死者手心的器具,当然你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抓到他,如果孟静佳的孩子在他手上,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最后郭长悦让乔小船先回家休息,明天还要继续搜捕程敏旭,一切都需要等抓到他之后才能有进展,她应了一声就气鼓鼓地下楼了,然后开着车去了姜洄的咖啡店。
彭宇已经解除嫌疑被释放了,郭长悦也询问了他程敏旭可能藏身的地点,但他说他们的交情早已比不上小时候,他一无所知。
天色已经很晚,美鑫正在准备打烊,乔小船走进去问:“姜洄睡醒了吗?”
“还没呢。”美鑫说,乔小船要往里面走,美鑫提着一个拖把在后面喊,“他好不容易睡着,你别吵他!”
看美鑫一副随时要拿拖把打她的表情,乔小船连忙说:“我不进去,不吵他。”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了一会儿美鑫拖地,又靠着沙发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终于睡着了。睡着睡着她觉得有点儿流口水,随便抬手抹了一把,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见姜洄坐在她的对面拿着一个杯子正在喝水,并且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呃……”乔小船擦擦嘴,“美鑫呢?”
窗帘全部被拉上了,屋子里的光线很柔和,温度恰到好处,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服,小脸润白,在叶阳的别墅时那种莫名的惆怅和在警局楼下时那种几乎就要不能压抑的焦躁都不见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懒散的气息。
“回家了。”他说,“你呢,怎么不回家睡?”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乔小船揉了揉眼睛,“对了,你应该早就在怀疑了吧,程敏旭手被烫伤,实验室失火,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姜洄轻轻点头:“他做得太用力了,就是说,过分周到,这也是我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第一起案子的原因。”
“嗯,你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乔小船说着打了个呵欠,身体往沙发背上一摊,“法医的结果出来了,那些女装和化妆品确实是程敏旭用的。”
姜洄低声:“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程敏旭还是叶阳。”
乔小船愣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你居然说得跟郭队一样,真诡异。但你心里其实已经确认了是吗?就是程敏旭杀的叶阳……我觉得也是,我相信你。”
“真相彻底大白之前,所有的都只能算做推测,即便是最优秀的侧写师,也应该做好结果和侧写完全不符的心理准备。”姜洄轻笑,“回家睡觉吧,明天帮你找到他。”
乔小船立刻直起脖子:“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但知道怎么找。”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啊,夜长梦多,万一他再杀人怎么办?”
姜洄沉默了一瞬,敛去了笑容,片刻又露出了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意,他说:“今晚不会,因为他要忙着照顾一个孩子。他也许从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曾经他想杀死自己,导致他不断寻找替代品,通过他们的解脱寻求自己的解脱,通过对他们的惩罚寻求对自己的惩罚。而一个新生的孩子会改变他,他希望重新来一次,那就好像是……”
他的目光悠远起来:“一个纠正自己人生的过程。”
“你确定吗?”乔小船听得云里雾里,“他不会杀了那个孩子吗?”
“他买了新奶瓶,还给他换了尿布,你觉得他是要杀死他吗?”姜洄叹息,“他这一生都充满痛苦,从未得到平静,最后一夜,让他感受这唯一的一次温暖吧。”
第二天不到7点乔小船就赶到了咖啡店,让她意外的是姜洄还在昨天的那个位置上,只不过姿势换了,此刻他闭着眼睛陷在宽大的深灰色沙发里面,大约是睡着了吧,双手抱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
如果是乔小船在沙发上睡觉,她会把双腿伸直,双臂打开,脖子搁在沙发背的顶端,整个头仰着睡,但姜洄是蜷着的,脖子歪着一点儿,那沙发又大又软,像一个温柔的港湾,越发显得他纤细,像只渴求安全的小动物。
乔小船想着是先退出去还是悄悄坐下来等他,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表情是看不到的,他冷吗?怎么睡觉也不盖个东西呢?
这时他睁开了眼:“我没睡,过来吧。”
乔小船心里莫名慌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真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真没睡,在等你。”他直起身子,“说案子吧,有进展吗?”
乔小船来的路上已经跟郭长悦联系过,结论是:没有任何收获。
昨晚刑警队的人把发现叶阳车的地方方圆十公里内的宾馆酒店都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他。全市的酒店也都委托分局查了入住记录,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顺着在别墅里发现的婴儿尿布和奶瓶包装壳这两条线索查也没有结果。叶阳名下的手机、银行卡全部被控制,火车站、汽车站、机场、码头全都严查,考虑到他扮女装的可能性,所有的搜查都是严上加严。他不可能离开本市,而他又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这个时候他会投靠谁呢?这个夜晚他会在哪里度过?
乔小船抓抓头发:“他还带着一个婴儿,这么高的辨识度,为什么我们就是找不到他呢?”
“一个人如果想躲,总是很难找到的。”姜洄似乎想起什么,“就像这家咖啡店真正的老板,一躲就是五年,谁也找不到她。”
乔小船怔了怔:“跟你合作的那个悬疑作家?你不是说她出国了吗?”
姜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去警局。”
到了警局没多久,郭长悦也到了,还带回来一个人,一个很年轻、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
她叫小蕊,孟静佳的室友,也在夜总会工作,那个想收养孩子的男人是她一个同乡,两个月前就是她介绍他跟孟静佳认识的。
据小蕊交代,孟静佳自六个月前辞掉她的人事工作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没再去过夜总会,只回过一次老家,跟妈妈说要出差几个月,并留下了足够的钱,之后就只通过电话联系。
“除了你,孟静佳还有别的朋友吗?”郭长悦问,他跟姜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孟静佳住的地方简陋,隔音不好,而她的邻居在她被杀的那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包括尖叫、打斗。那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凶手偷偷溜进去的,然后趁孟静佳和孩子熟睡杀的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孟静佳跟凶手认识。
小蕊摇头:“她性格比较低调,不是很喜欢交朋友。”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商量把孩子送出去的?”这次是姜洄问,“为什么一开始没考虑打掉呢?”
“事情太多,静佳发现自己怀孕时已经很晚了,她身体又不好,医生说打掉有危险。”小蕊说,“两个月前,她的情绪开始不稳定,总哭,说孩子生下来跟着她也是受罪。正好我那个同乡不能生,想抱一个,我在家里跟静佳提了一下,她同意把孩子送养,我就介绍他们认识了。”
“在哪儿见的面?”
“就在住的地方附近的一个公园,那天正好静佳要做产检,同乡还送我们去的医院,人还是挺不错的。”
乔小船有点儿明白姜洄的思路了,可能正是在那天,在公园到医院之间的某个地点,程敏旭无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而他恰好查过孟静佳,知道她是孤儿院的人,一开始她也许并未被他列在要杀的名单上,是她即将要做出的“抛弃”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杀心。
他之前杀的人都是跟养父母关系不好的,但什么是造成这些的根源呢?
如果一开始他们的亲生父母没有抛弃他们,那么一切的后来都不会是这样。
他真正恨的是“抛弃”。
“那么两个月之内,除了你,跟你那个老乡,有其他人跟孟静佳接触过吗?”姜洄又问。
小蕊想了想:“应该没有,她基本不出门,菜都是我买,她做。她需要什么东西也都是我帮她买。”
“做产检的时候呢?”
“产检都是我陪着,她见过什么人我都知道,除了医生护士没别的了。”小蕊说,“而且她特别敏感,出门都戴口罩。”
如果是这样的话,代表孟静佳是个没有安全感、警觉性很强的人,凶手偷偷溜进去杀人而不引起动静的可能性不大,孟静佳极有可能认识凶手。
“你们关系很好。”姜洄说。
小蕊耸了耸肩:“也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吧。一个好女孩,怀孕了也不敢说……”她眼圈红了一点,“反正挺可怜的。”
姜洄抽了一张纸巾给她,她本来还忍着,这时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哽咽着说:“谢谢……对不起。”
乔小船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你先别哭,孟静佳这个案子,还需要你来帮我们找线索。”
她使劲吸了几口气:“嗯,我会尽力配合的。”
“那么,”姜洄静了片刻,再次开口,“这两个月里,有以前从来不认识的人主动接近你吗?”
带着一种仿佛答案即将揭晓的紧张感,乔小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只见她一开始摇头,然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摇头的动作骤然顿住,那双蒙着伤心色彩的眸子也慢慢变得黑亮起来。
“有一个人。”她说,“一个半月前夜总会新来的一个小姐,有次我们在同一个包厢,我喝多了,她帮我挡过酒,还帮我打车回家。”
“然后呢?”乔小船忍不住问。
“第二天我跟她道了谢,她人挺沉默寡言的,后来我们也没怎么说过话,就见面打个招呼,然后就是十天前静佳生孩子……静佳有点早产,夜里突然肚子痛,我叫了救护车然后扶着她下楼,在路上等救护车的时候她出现了,我当时很慌,一直是她在安抚静佳,静佳生了之后她还去医院看过她一次,她们交谈了一小会儿。”
“交谈什么?”乔小船问。
“她说……孩子很可爱,说静佳有福气……”小蕊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你们在怀疑她?她是什么人,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吗?”
因为担心引起恐慌,案情的详细情况还没有跟小蕊说,乔小船按在她的肩膀上:“别怕,我们会抓到她的,现在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小蕊眼中的恐惧瞬间被愤怒代替:“她叫,安安。”
乔小船霍然转头看向姜洄和郭长悦,冷声道:“就是她!”
乔小船双手捏住小蕊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可能藏身的地方?”
小蕊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真的是她杀的静佳吗,真的是她吗?”
“冷静一些。”姜洄拍拍乔小船让她把小蕊松开,然后慢慢在小蕊面前蹲下,握起她的双手,“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现在你要仔细回忆一下关于她的任何细节,任何细微的点都有可能成为我们找到她的线索。”
他的眼睛那么真诚,声音那么温柔,小蕊终于慢慢安静下来,虽然脸上的眼泪还是很密集,但情绪至少不那么失控了。
她想了一会儿,仍是什么都想不到,脸上露出特别难过的表情:“有一个南边的富商一直在追她,这个算吗?”
“算。”姜洄温柔地看着她。
“但是安安好像对他没有兴趣。”
“没关系,富商的电话你有吗?”
“我没有……但是夜总会的经理应该有,我马上打电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