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灯光,林子健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那眼泪竟然是红色的。
安格格是董事长的女儿,这对林子健来说还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董事长不是姓周吗?他的女儿怎么会姓安?心里刚冒出这个疑问,林子健就忍不住脱口说了出来。
董事长听了凄惨一笑:“我的祖上本姓安,是个名门大姓,可到了我太爷爷那辈,家道一落千丈,为了生活我太爷爷入赘到了周家做女婿。”
听到这里林子健,终于明白安格格作为董事长的女儿,为什么不姓周而姓安了,原来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上门女婿三代还祖姓的风俗引起的。
董事长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不再急着讲下去,这可把林子健急坏了:“那诅咒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跟你关?”
董事长抬头看了一眼林子健:“我一直在考虑该不该跟你讲下去,可这事现在已经把你卷了进来,你有权力知道这些。”
说完无力地用手指了指干裂的嘴唇,林子健知趣地赶快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来,董事长轻轻啜了一口茶,才慢慢朝着林子健诉说出来。
那年,安格格大学没毕业就吵着要进公司,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进公司帮忙,我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公司迟早也是她的,所以一开始我就让她做了业务经理,想让她尽快熟悉业务。
这孩子非常聪明,没进公司多久,公司的事她已经处理得得心应用,还一举为公司拿下了好几个大单子,这可真把我高兴坏了,因为一直以来,我为了公司发展一直不敢有丝毫松懈。现在看到格格这么快就上手,我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也就松了,开始把大部分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格格,自己乐得一旁坐享其成。
就在这时候,我的生命里闯进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小我许多岁,一直以为我也只把她当成女儿,哪知道这女子却对我动了真情。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孤身一人,心里也特别希望能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所以我和那女子,真应了那句干柴遇到烈火,一点就燃。就在我和那女子忘我享受这忘年之恋时,这事情被格格知道了。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格格早已经原谅了当年我对她母亲的伤害,哪知道从这件事中我才知道,这孩子一直没有忘记也从来没有原谅过我。
那天也就是农历的七月十四,民间俗称的鬼节,我请那女子回家吃饭,想特意缓和我们之间的裂隙。没想到格格哭闹了一场,就愤而离家出走。当时,我以为她也只是耍小性子,过一会自己就回来,直到很晚了不见格格回来,我才着了急,开始四处去寻找她。等我找到她后,她已经在这间办公室自杀身亡。
董事长讲到这里,又再一次泣不成声。林子健呆呆站在那里,心里暗叹那个倔强任性的女子,怎么能对自己的生命如此不负责。他正不知道要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老人时,董事长抹了抹泪,又继续说了下去。
格格死后,我伤心难过了好长时间,根本无心料理公司的事情,可公司不能没人打理,于是我就招聘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名叫周小鲁,也非常能干,最巧的是那周小鲁的生日竟然会是格格自杀那天,所以我一直把这小伙子当成了格格的再生,对他非常器重,甚至想着把他认做干儿子,以后把公司交给他。
那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格格的忌日,我亲手做了一桌酒菜,打电话给周小鲁让他到家吃饭,没想到,周小鲁听完我的电话,激动地引发心脏病死了。唉,我真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啊!
周小鲁死后,公司就传闻开了,说盖公司这块地,之前曾经冤死过一个女子,是她冤魂不散,专门在鬼节这一天跑出来杀人,那段时间公司闹得人心惶惶。正当我忧心忡忡时,公司突然闯进一个道士,道士说我印堂发黑,有小鬼缠身。
看他说得真切,我便跟他讲了格格和周小鲁的死,和那个流传在公司的女鬼传说。那道士很感兴趣,非要四处看看,只见他手拿一个罗盘,径自来到了这间办公室,他那罗盘也怪,一到这里就骨碌碌转个不停,那道士大喝大声,就冲进了这间办公室。他使劲用鼻子嗅了嗅后说这办公室里怨气冲天,是鬼道的什么入口。我当时就惊住了,这道士从来没到过公司,可却能一眼就认出格格和周小鲁死的地方。看来那传说可能真有此事。
可是公司也已经成立好多年了,为什么这种怪事直到格格死后才发生呢?那道士听了我的话后,捏指一算,便问我,我之前是不是跟他隐瞒了格格是自杀的?我一听还真奇了,忙连连点头称是。那道士听了,连说,这就对了,说这里虽然是鬼门,可没有怨气是没法打开这道鬼门的。
格格是含着怨气在这间办公室自杀的,于是她的怨气冲开了这间办公室暗藏的鬼门。所以才会有小鬼在鬼节这一天跑出来杀人,而且那道士说,不想办法来镇住这道鬼门,这里还会源源不断死人。
我一听马上就慌了,忙追问道士可有解救办法?那道士说必须在鬼门这个位置,做一个又像柜子又像棺材的东西压住它,两边再放两道招魂番。那道士说这还远远镇不住这道鬼门,这办公室里还必须入住有鬼节出生的男性,这些镇压鬼门之物才能有用。
林子健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这办公室为什么布置得如何怪异,原来还有此典故。而且也难怪招聘条件里会有此莫名其妙的一条,原来这就是它的缘故!
林子健身上的汗毛又一根根竖了起来,难道这世间真的鬼怪一说?如果周小鲁之死是因为安格格的怨气撞开鬼门,被小鬼所杀,那么这道士已经在这里做法摆好了镇压之物,那么自己的前两任经理,郑林和张杰又是怎么死的?自己是不是也会像他俩一样难逃一死的噩运呢?
“张杰和郑林之死又是怎么回事?”林子健冲口就问了出来。
董事长的脸因为痛苦全拧在了一起:“为了不再有无辜的生命再次死亡,我听从了道士的话,订做了这个黑木柜,出重金招聘了同样是鬼节出生的郑林,我陆续解聘了公司原有的员工,目的就是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是我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以致最后郑林和张杰也相继死在了农历七月十四的鬼节。”
“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一点?”
董事长的眼睛,像一把刀子冷冷扫过林子健:“好奇也能杀死人。”
林子健不由哆嗦了一下,这话说的是郑林和张杰,可却更像说的是自己,自己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不都是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引起的吗?
自己不好奇打开那个黑木柜,会引发那个所谓的死亡诅咒吗?自己如果不好奇莫安安的失踪,会引发吴嫂、杨玫、杨楚、郑宁的死吗?现在自己依旧好奇着,那么,下一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林子健感觉自己的脑袋混乱极了,一半像冰,超常的清醒,另一半却像火,异常的混乱。它们此时就像正在剧烈作战的两个部队,都在试图拉扯着林子健加入到其中一方去。而那种拉笼并不是轻声细语,好言相劝,而是一种活生生血淋淋的拉扯,这让林子健不由想起古代那种五马分尸的酷刑。只不过人家分的是身体,而他被分得是精神。
董事长重重叹息了一声,就像一个刚从前线回来的士气,疲惫不堪地说道:“今天太累了,什么时候有空再给你说郑林和张杰之事吧!”说完,脸色很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黑木柜,走出了林子健的办公室。
林子健看着那个黑木柜,越看越觉得那像一个随时会吞噬掉他的黑棺材,世间真有鬼吗?他能够逃脱得掉相同的噩运吗?
下班回到家,林子健还是打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
莫安安看了问道:“子健,是不是不舒服?”
林子健揉了揉太阳穴道头:“头有点痛。”
莫安安凑了过来,摸了摸林子健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尖叫道:“子健,你好像发烧了。”
林子健懒懒地答道:“没那么夸张吧?咱这身体棒着呢!”可是话刚说完,林子健就发现,全身都软绵绵地,根本没法动弹。
莫安安小跑着进了卧室,拿来一个体温表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林子健腋下,林子健闭着眼睛,任由莫安安折腾着,他真的太累了,好想好好睡一个觉,哪怕再也不用醒来。
莫安安在眼前一直晃来晃去,林子健的眼睛也跟着晃啊晃,恍惚中,他感觉他的身后正有一个什么东西向他逼近,他越来越近了,近得林子健已经听到了他的粗重的喘息声,他一步步走上前来,迎向林子健,他是杨楚,他在朝着林子健笑,那笑阴森森的,让林子健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捂住耳朵,想阻挡这种可怕的笑声入侵自己的耳膜,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伸了过来,狠狠拉开了他捂着耳朵的手,眼前的那张脸在变,他变成了杨楚摔下楼后的样子,他的耳朵里、眼睛里、鼻孔里、嘴巴里,黑红的鲜血正汩汩朝里流出,杨楚“嘭”的一摸脑门,那白花花的脑浆就朝着林子健的全身喷射而来。而杨楚仿佛并不知道,那些脑浆是自己头上流出来的,他大把大把地从头上抓过它们,恶狠狠朝着嘴里塞去,边塞还边嚷着:“好吃,好吃,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林子健恶心地紧紧闭着嘴,头像浪鼓一样不停摇晃着:“不要,不要。”可杨楚那管这么多,他从头上抓了一把白色的脑浆,朝着林子健的嘴递了过来,一股腥味夹杂着一丝丝甜传过林子健的舌尖。林子健“哇”的一下,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全喷射了出来。
“子健,子健,你怎么啦?”
林子健吃力地睁开眼,哪是什么杨楚,眼前站着的正是一脸焦急的莫安安,她的手里正拿着一瓶退热糖浆,身上斑斑点点全是林子健吐在她身上的大痕小印。
原来只是一个梦,林子健歉意地朝着莫安安笑了笑,她咧开嘴,看得出她又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眼泪。
她跺了跺脚,不容商量地说道:“子健,你的头越来越烫了,不行,一定得去医院。”
半小时后,林子健已经睡在医院的病床上安静地打着点滴。那些冰凉的液体穿过林子健的血管,正缓缓流向他的身体,林子健感觉好过了许多,那把要把他烧成灰尽的火,正慢慢熄灭,他睡了一觉,等睡醒过来,发现针水早已经打完了,而莫安安正趴在他的病床旁睡着,她睡得那么甜,她一定是做了什么美梦吧?否则怎么笑得那么灿烂。
林子健伸了一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他坐了起来,脱下衣服轻轻地盖在莫安安身上,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护士,张张嘴刚想说话,林子健用食指指了指莫安安,又把食指放在他的嘴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护士懂事地点了点,蹑手蹑脚走了过来小声说:“护士长交代,如果你醒了还要打一针小针。”
林子健看了一眼莫安安,小声地对那小护士说:“我们出去另找个地方打吧!”
小护士笑着点了点头,林子健突然呆住了,这小护士怎么这么眼熟,那扑闪扑闪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想不起来了。
小护士伸手钩住林子健的手指:“走。”
林子健吓了一跳,这小护士的手指怎么像冰块一脸凉冰冰的?小护士觉察到了林子健的想法,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洗手的动作:“做我们这行的,每天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手。”林子健笑了笑,紧跟着她走了出去。
小护士领着林子健绕了半天,总算推开了一间房子的门,指着一个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道:“就在这里吧!”
林子健乖乖地躺了下去,“哎呀”一声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子健被一阵哭声给吵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看到莫安安正趴在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他诧异地问道:“安安,你怎么啦?”
莫安安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林子健奇怪地看着莫安安,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突然他的眼睛看到了门口挂着的一个牌子,那牌子上写着:太平间。难怪莫安安会把他当成鬼,原来林子健现在睡的地方,正是医院停放死人尸体的太平间。
自己怎么跑到太平间睡了一夜?林子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被一个小护士带到这里的,他问道:“昨晚把我带到这里打针的小护士是谁,这开得什么玩笑?”
林子健刚说完,一个护士就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昨晚我值班,不过我发誓,我没有做过这件事。”
林子健抬头一看,真不是昨天带自己过来的小护士,那小护士到底是谁呢?她为什么要跟自己开这种玩笑,把自己带到太平间里睡了一夜?
林子健似乎又看到了双扑闪扑闪的眼睛,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在众人的目光下跳下床,也不顾莫安安地呼叫,飞快跑出医院的太平间,朝着公司跑去。
早晨的空气清新,一阵风吹来,林子健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等他走到公司,顾不得跟人打招呼,就径自进了办公室,打开了那个黑木柜,抱出了镶嵌着安格格照片的骨灰盒。
他出神地看着这张笑吟吟地脸,不错,这正是昨天把自己带进太平间小护士的脸,林子健不甘心地用手指蒙住了安格格的脸,只露出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林子健终于可以肯定了,带自己去太平间的正是安格格。
林子健又想起了安格格那充满寒意的手指,他似乎又感觉那双手又在拉着自己的手,正牵引着往自己走向一个黑暗的地方。
办公室的门开了,董事长进来,看到林子健正坐在那里瑟瑟发抖,轻声问道:“小林,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林子健牙齿打颤,五六月的天正是酷暑,可林子健却感觉自己正处南极的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