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出了人命,没过多久就有官府的人到绣明楼拿人了。翊臣本该同白羡姝一起去的,但他这离职之身,又拿不准河南府尹文心彦的底细,况白羡姝夫妇也不许他去,他就只得带着月樨先回了花隐庄,隐墨则去他们住过的两个客店取回寄放的东西。
“胜琼仙子”被押走时,绣明楼里的人逃的逃,躲的躲,已是乱作了一团。紫怡不言不语,月樨欲唤她同走,她也遥遥地摆手婉拒了。她紧紧地跟在“胜琼仙子”身后,自也被官府当作疑犯拿了。
花隐庄隐于君山,修束于窈窈仙谷中,春冶如锦,夏翠如滴,秋妆华,冬眠雪,总是四时画中,赏之忘倦。朝岚去谷时,对面道宫金顶,连绵成灿;坐忘云中,恍惚亦不知是日夕山气,还是仙人雾驾。山庄迤墨,竹木却尘,无雕梁乱眼,堆砌纷繁。时值夏月,庄中正是芙蓉泛水,榴花似红,间有萍藻飘风,茉莉如珠,皆淡着浅白,郁郁如丝。
白羡姝夫妇自衙门回到花隐庄时,已过了亥时。翊臣与月樨已在门厅候了有数个时辰,隐墨更是着急,自在门首悬望徘徊,对月无聊。
“公子,月樨小姐!”隐墨惊喜着就奔进了门厅。
翊臣与月樨闻声,忙起身去迎。二人走到门首,皆是一惊,不仅白羡姝夫妇安然回来了,他们还把紫怡也带回来了。
“花姐姐,这是?”还是隐墨迫不及待地先问了。
花如绣一直牵着紫怡,她挑眉一笑,亲热道:“这是我女儿。”
“什么?”隐墨还是不解。
翊臣见诸人都无事,自是高兴。他笑着将隐墨拉到了一边,和蔼道:“好了,好了,你这傻孩子,这还瞧不出来么,定是白兄同花姐姐收了紫怡姑娘做义女了。”
“正是如此!”白羡姝应道:“方才我与如绣都有些疑心,紫怡为何要紧跟着那女子,以至于无辜受累,被一起抓到了堂上。后来我们才知道,紫怡她是一定不让那女子带累玷辱了胜琼仙子聂姑娘的名声。紫怡方才在公堂上力指那女子伪装胜琼仙子,借胜琼仙子的名声聚敛人财,又苛待下人,为非作歹。我与如绣敬她情深意贞,又怜她孤苦无依,我们膝下也没有儿女,这便是我们命中的缘分吧。”说罢,白羡姝慈爱一笑,眼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紫怡一直温淡地笑着,不知该不该说话,她左右望了望白羡姝夫妇,有些害羞,有些慌张。花如绣忙握紧了她的手臂,眼中尽是安慰与喜欢。
“如此真是太好了,樨妹,你说可是?”翊臣见状,笑着望向了月樨,月樨亦笑着点了点头,诚恳道:“是啊,如此一来,聂姑娘也可放心了。”
隐墨却还有些恍恍然的,他想起在绣明楼中为紫怡担心的一份心情,不知怎地,此时竟有些不敢看她了。他望住了花如绣,打岔道:“花姐姐,你可挨了打了?”
花如绣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隐墨一眼:“臭小子,你看我像是挨了打的样子么?”她一面说,一面朝前走。
“那花姐姐,那个什么什么仙子呢,她被打了么?”隐墨又追着问道。
“谁管她呀!”花如绣随意应着,继续朝前走。
“那……”隐墨还想问什么,却一时没了词。
“义母。”紫怡柔声唤道,她乖巧地挽着花如绣,母女二人便相携着进屋去了。
隐墨慢下了脚步,那温柔含蓄的声音,有意无意地,散之不去,似微风拂面,翕然如忽。待他回过神时,众人都已在屋里坐好了。他自也朝里走着,只见花如绣正望着翊臣与月樨,笑语潋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月樨红着脸,似笑还羞,翊臣则一会儿望望花如绣,一会儿又含情凝向了月樨,总是一脸的喜色。
“你们在说什么呢?”隐墨凑过去,好奇道。不知怎地,他似乎就想缠在花如绣周围说话,目光却直愣愣的,不知在紧张些什么。
“我们在说成亲办喜事呢,你高不高兴?”花如绣秋波盈回,笑道。她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办喜事,给谁?”隐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着,脸上竟微微泛起了红晕。这屋内灯烛通明,璃光剔透,他只当自己是太热了。
“还能给谁啊,这孩子傻了。”花如绣说着,一脸的溺笑与欢乐。
隐墨恍然大喜道:“真的么?”他抬头望着翊臣:“真的么,公子?太好了!”
翊臣没有忘了边关事急,但他一向豁达随和,况俗礼不必拘,这婚礼是尽可从简的,花如绣忽然这么说,他虽吃惊,却并没有什么顾虑和不愿意。翊臣缓缓望向月樨,唤道:“樨妹。”是以她的意思为重呢。
月樨望了望颈上的金锁,莞妩一笑,道:“我们不是在地道里就说好了么。”笑漪连心,明眸照夜,于二人,都是月色甚好的初见时呢。
初见仓惶,红颜染浊,但亦铭刻一生,不醒不忘。
“我就说嘛,以翊臣的性子一定不会别别扭扭地瞻前顾后的。”花如绣自信道:“我知道翊臣挂心着边关,急着回去呢,你们放心,只消一两天,必都给你们办好了,绝不会多耽搁。”
“是啊。”白羡姝接道:“行迟之处,心安既好,难得情深缘笃,又何必多虑其他。”
“那太好了!”隐墨雀跃道:“有什么要买的,要备的,花姐姐你快说,我这就去准备。”
“这孩子真是傻了。”花如绣拍了拍隐墨的头,好笑道:“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儿买东西啊。”她又偏过头,向紫怡道:“紫怡,你细心,挑东西又好,我今夜写个清单,明日你同隐墨一起带几个庄丁进城采买,可好?”
“都听义母的。”紫怡淡淡地笑着,乖巧应道,她虽才到这家中,但言语举止并不扭捏小气。她向隐墨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知礼,也是要好的意思。
隐墨也偷偷地抬了抬眼,他想道声“有劳,辛苦”,竟也没能出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小心,却还觉莽撞。管它呢,隐墨可不愿想太多,总是明日又要有好玩的,好吃的了。
这样琐碎无边地聊着,不觉已过了二更天。想到后两日的热闹,都有些兴奋的不愿睡。
灯心噼啵地响开了,庭外榴花欲燃,浸红如漫。
这一宵,月在天上,眼在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