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压抑的抽泣声，他步子一顿，双眉紧蹙，却终究没有回头看。
躲在角落里，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叶莹莹，此时已经吓呆了。她没有想到慕莲生会差点杀死乔姨。她可以肯定地说，就刚才慕莲生那神情，简直想要生啖人肉。
为什么，最终慕莲生没有痛下杀手？
老人家痛苦的哭泣声在空寂的山林里，显得更是悲伤。
叶莹莹此刻才突然了解，慕莲生被江湖人看做大魔头，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慕莲生的心狠，也许自己被这几日他的慵懒给蒙蔽看不见了。
叶莹莹看着跌坐在地，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的乔姨，那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此时满是痛苦。
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叶莹莹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能够让乔姨拼命去阻止，而慕莲生决意要做的，到底是什么？
“夫人！奴婢阻止不了少主他做傻事啊！奴婢该怎么办？”悲伤的话语，在这空旷的竹林里响起。一声声哭泣，好似能够吐清那满腔的委屈和绝望。
渐渐落下的夕阳，给这空山也带来了没有希望的萧瑟。
叶莹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直到乔姨离开。看着那颤颤巍巍离开的苍老的背影，叶莹莹心里怪不是滋味。
直到人已经走远，叶莹莹才终于双手撑地，让发麻的双腿微微弯曲。下一秒，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她微微喘着气，心里是无尽的猜测。
夫人，是慕莲生的母亲吧？
慕莲生，到底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叶莹莹的困惑无人能解。
司空玄珞没有想到赵凌戈会来的这么快。
看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他心里五味杂陈。
赵凌戈手上的缰绳，往身后一抛。朝司空玄珞点了点头，就往营帐走去。几日的奔波，他已是满身疲惫。此刻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他心里放松了下来，想到库拉族的事，又不敢再松懈。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司空玄珞，后者连忙跟上。
“情况怎样？”
“一切照旧。库拉族仗着地势险要，竹林瘴气沉重，人畜不得近前。他们倒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偶尔挑衅。”
赵凌戈点点头：“那就还好。”
“莹莹怎么样？”
赵凌戈摇了摇头：“暂且安稳。日后再来打算她的事吧！”
“疲乏了吧？”司空玄珞轻叹口气，劝道：“还是先去梳洗一下，休息好了我们再来说其他。”
赵凌戈原本就想驳回，却见司空玄珞一副憋着气、一只手直往鼻前扇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带着尘土的衣服，鼻头皱了皱用力闻了闻，然后抬眼看司空玄珞，问道：“我？”
司空玄珞嫌恶地点点头。
等到赵凌戈神清气爽地出现的时候，司空玄珞早已经理清了思绪。他简单地说了这几天的情况。
库拉族地处险要，终年云雾缭绕，百年的茂密老林在雨水日晒下，变成了一个内扣的空间。闷热的老林里，毒蛇蚊虫不断，伴随着动物死去逐渐腐化的尸体，湿气日夜发酵，最终成就了现在的瘴气林。原本是南方多瘴，瘴气的恐怖在于一个壮汉身处其中也扛不过多久，就会昏迷，最终窒息而死。
“瘴气本是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敛于秋末。各路的瘴气都是清明节后发生，霜降节后收藏。这几日来，我找寻各方书籍记载比对，走访这当地百姓，才得知这里的瘴气林却跟一般的不一样。”司空玄珞叹口气，解释道：“独有这以西的瘴气却不是敛于秋末的，而是四时都有的。正因为瘴气四时不绝，尤其以冬天、春天为最厉害，与别处不同，所以库拉族才能够在这林子后面安稳度日，丝毫不畏惧我们的大军压境。”
赵凌戈点点头，终于开口：“虽久不经沙场，但司空智囊的名头还是在的。说说你的办法吧！”
司空玄珞被这不是奉承的奉承弄得只好苦笑。“这瘴气虽然常年都有，但是以日出前、日落后最为薄弱。这一点，我已经试验过了。同样的公鸡，在这期间放进瘴气林，能够活上一个时辰。”
赵凌戈皱眉：“公鸡能活上一个时辰，放我们人身上……”
司空玄珞接话：“若能够事先服用增体力、解瘴气的药丸，在这时间内快进快出，不超出两刻钟，可以一试。”
“两刻钟？”赵凌戈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料想形势会这么严峻。“先不论我们根本不熟悉那密林里的情形，即便是有人带路，想要两刻钟就穿过林子到另一边只怕也不可能！”
司空玄珞自然也知道这些，可惜这几日他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个究竟：“原本我也是一直在琢磨。也不知道这库拉族到底是凭借什么才能在这密林中往来自如，丝毫不惧怕这杀人于无形的瘴气。直到日前，我突然得到一个消息。”
赵凌戈看了过来。
司空玄珞从自己胸口处摸出一张折叠好了的纸，递过来。
“这是温砚如派人送来的。”
赵凌戈接过，打开。
良方静候。
赵凌戈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飞快地一触。
“走，明天一早我们去趟温远阁。”
地处大衍国西偏南的雷州，自古以来就是动乱频发的地带。以凤眼山为界，一山之隔径直北上就是辽阔的草原，是乌林国的国土范围。凤眼山往里的雷州本就是偏沙化地域，加上狂风卷走、电闪雷鸣，一度雷州被称作不毛之地。雷州名字由来正是因为此地频发雷电，当地百姓深受其苦。
近百十年间，却不知是何缘故，渐渐的这雷电少了，当地百姓也不再背井离乡逃走了，都安下心来种点粮食。倒也不论这粮食收成如何，总归是让着雷州渐渐有了绿色。说来也是奇怪，在雷州以南，隔着凤眼山的地方，却是一大片茂密的林子，正是那库拉族聚居所在。
雷州内，要说还能看得到点正经山林翡翠绿的，也就靠东北的那一片叫茂山的山头了。那里，正是温远阁所在。
赵凌戈和司空玄珞这次上门拜访，倒也没带什么随从。两人一人一骑，从容地从威岭一路过来。
司空玄珞骑在马背上，脸上是藏不住的惬意。他闲散地左顾右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往来的人们。似乎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笑一愁都让他觉得有意思。
赵凌戈深知他的脾性，此时见他如此闲适，不由有些感慨。
“若没有这两三年的沉寂，以你的能力和见识，这些年定会有些成就。那时候，你就心心念念想着去西都护府。”
司空玄珞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摇头：“难道你不觉得，这几年我在母妃的佛堂里历练了更多吗？你知道的，母妃一向虔诚，谈论佛理的倒也惬意。至于西都护府，都是儿时候的念想。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如你般实现那时候念想的，毕竟是少数。”
赵凌戈微微一笑，道：“现在来实现念想，也不迟。”
“美人迟暮了，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司空玄珞手上的马鞭往远处遥遥一指：“那茂山在雷州最东北的地方，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恐怕要傍晚才到。我们是连夜拜访，还是等到明天一早？”
赵凌戈想了想，回答：“真到了，倒也不急于一时。”
“也是。那我们今晚就好好在茂山镇里吃上一顿，睡上个好觉，明早再去也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挥动手里的马鞭。
这一路行来，司空玄珞到了目的地兴致也不减。找了家好点的旅店住下，马也有小二照料，就带着赵凌戈往镇里最热闹的地方去凑。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空的一半都染上了红色。深深浅浅的红，好似渲染出来的一幅画，在缓慢地流动。照射了一整日的太阳，此时早已经躲了起来，只剩下那在风中渐渐消散开来的余热。
茂山镇依山傍水，果然风貌与威岭、岭泉等地又有不同。这里的百姓生活明显较其他地方富庶些，这是司空玄珞从镇上林立的酒家饭馆看出来的。此刻也是劳作一天归家的时候，但这些酒家饭馆倒是不缺客人，往来很是热闹。
司空玄珞挑了家看起来较为气派的店走了进去，快速地点了几个菜，就等着店家上菜了。
没想到这家店客人不少，上菜速度倒也是快。小二来回两趟，就把东西上齐了。
司空玄珞连忙动筷，一连几口吃下去，已经是连声赞叹了。赵凌戈看他这模样，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眼看外头天色就要完全黑掉了，突然远远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响。沉闷的，悠长的。
司空玄珞听了第一声，手里的筷子就是一顿，轻轻咦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