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推开一扇窗，站在窗边出神地眺望了一会儿外面的山峦与林海，直到一缕云烟飘过，扰了他的视线，他这才转回身来面对姜离，问道：“你说当今这天下，执牛耳者当是何人？”
姜离想也不想，随口答道：“那当然是皇帝了。怎么，你老人家想一统天下？”
清玄笑了笑，道：“没错，天下是皇帝的，这一点我很赞同。不过不知郑元帅有没有和少侠谈起过武林为何存在呢？或者说，皇帝为何允许他的天下之中还有这样庞大的一个武装势力存在？”
姜离答道：“因为本朝新立，边关不定，内部的秩序需要江湖势力来维护，政权的巩固也需要江湖势力来支持。”
清玄点头道：“不错，这是武林与皇帝的共识与默契。所以，我们江湖门派实际上是中原万万百姓生活秩序的直接维护者，我们发挥的作用就目前情况而言，绝对要胜过各地州府衙门。说得难听一点，衙门只管收捐收税，而能让百姓有交税的能力的却是我们。”
“哦，你们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姜离此前七年一直属于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虾米，没亲身接触过什么大门派的大人物，对于清玄所说的情况并不了解。
“呵呵，那你再说说，在中原武林中，执牛耳者又会是谁？”
“嗯……少林绵延千年，但武当虽是几百年来的后起之秀，却也足以与少林分庭抗礼。这牛耳朵，恐怕是要两家共执了。”
“不错。五大门派之中，华山痴迷剑道，高手皆不喜入世；游龙帮和东南海盟则是更专注于做生意，武力只是他们生意的保护工具罢了，他们一个控制长江沿岸，一个控制东南沿海，现在越来越像两家大商户。真正武学精深、高手辈出、影响力足够而且积极参与江湖事务的，就是少林寺和武当山。本来嘛，两家分立也没有什么不好，有竞争有合作，相互监督，其实好过一家独大。但是你可知道，近二十年来少林寺在做些什么，而武当山又在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还不就和以前一样么，这么大的两个老牌门派，能有什么新花样？”
“呵呵，要说我武当派，也确实没有什么新花样，只是恪守先祖们留下的指示，探求武学至臻境界，同时大力发扬侠义精神做好事罢了。在贫道这一任上，我逐渐外派弟子，在中原各地建立大小道观，也就相当于堂口，以便弟子们更好地出山去游历、去行侠、去管理江湖事务，可以说将维护百姓生活秩序的职责履行得认真并且卓有成效。你在清隆县遇上的周家兄弟，就是正在执行外派的任务，但是因为本派收到了你们元帅使团来访的消息，我才派人传讯让他们立即赶回山上的。”
“那么……他们也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最起码他们回山以后当然是知道了。”
“嗯……哼，道长讲这些给晚辈听，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治派政绩么？”
“哦，哈哈，这个……贫道只是说些实话，并无炫耀自矜之意。接下来我还要说少林。少林派原本在方丈智空大师的管理下，也是规规矩矩，不负它千年的盛名。然而最近十余年，智空大师年迈，心境也淡了，长年闭关，不问俗务，寺中的管理基本由般若堂首座法明和罗汉堂首座法罗负责。其中，法明为正，负责寺中佛法修习、僧众考核以及财务等等，是实际的掌权者；而法罗负责的是教习武艺与江湖上对外的行事。这个法明，却不像是出家人，反而很有生意头脑，眼中尽是黄白之物，对于进寺参拜的香众，计算每人所捐的‘功德值’然后区别对待，而且可以用功德值换取寺中的一些‘服务’，什么少林圣药、少林绝艺，没有什么不可以换的。对于寺中的和尚们，同样计算化缘得到的功德值，以此为升任寺中职务或是传授高级别武功的主要凭据。你道那几个罗汉堂的高手为何要化妆成强盗去劫路人？还不是为了能上交更多的财务来换功德值！我看法明对此并非不知情，但他却为了敛财而默许这些事情，导致有些少林的恶徒越发嚣张，以致酿成今日之事。”
“这……这是少林？”姜离听了惊诧万分，难以相信清玄所言。
“那个法罗，根本就是个武痴，佛法修为实在一般。他被法明提拔上来，在江湖上代表少林行事，从来便是强横野蛮、不讲道理，其他门派一来害怕少林的声威，二来的确也无人能抗衡法罗这等高手，所以俱是敢怒而不敢言。法罗武功之高，除去隐居避世的许多高手，几乎可以称得江湖之最了。今日若没有你们三个小鬼搅局，贫道亲自与他动手，其实也是胜负难料，说不得此事最后还是要让他一步。”
“呵，想不到晚辈一不小心就和江湖第一高手打了一架，真是想着都后背发凉。”
“少侠能与法罗对攻数十合，最后还逼得他差点走火入魔，放眼当今天下，也可以说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儿了。只是似你这般人才却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们竟查不到你的门派师承，也没人看得出你的武功来历，这倒是奇怪的很。”
“你们还查过我？哼，道长都查到过什么？”
清玄摇头道：“除了两年前在徽州血洗了一处不入流的土匪山寨，救下胡公子之外，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事迹。”
“哼。那就好，舅舅以前总让我平日里低调行事，所以你们当然查不到。”嘴上这么说着，姜离心中却是颇有些不服，什么叫作“没有”？“任何”？“值得一提”？虽然事实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的确是那样的。所以说在江湖上想要年少成名，往往机缘比实力更为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