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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化繁为简

技术刘的这位老师名叫曲国基,退休后被返聘,现在仍然在公安大学任教。

这个曲老师在业内就是个“神一样”的存在。

他早年间曾经是个管理户籍的民警,接触的都是邻里纠纷、偷鸡摸狗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工作。这期间虽然说他的工作很卖力,可是难以有什么建树。

后来,到了80年代初,全国的治安形势愈发严峻,全国性、区域性的恶性刑事案件层出不穷,重特大案件更是频发。为了“巩固基层政权”,中央决定加大对刑事侦查力量的建设。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当时还是“小曲”的民警曲国基,被调到了刑侦队,成为了一名直接面对恶性案件的刑警。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年纪轻轻的曲国基跟着师傅转专各个刑事案件的侦破一线,也曾经破获过几起不大不小的案子,可始终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突出表现。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技侦领域。从此他就像饿狼闯进羊群一样,便一发不可收拾,对技侦的痴迷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随后,通过他基本完全自学的技侦技术,协助刑侦队队侦破了不少案件。

后来,公安系统内部也发现,面对日益猖獗和高智商、反侦察能力不断爬升的犯罪分子,传统的“人海战术”和“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已经显得落后于这个时代。于是,决定从接触过技侦工作的刑警中,选拔优秀的人才进修,借以培养骨干技侦刑警。

曲国基的领导感觉他是个好苗子,于是就依依不舍地给他报了名。果不其然,就在进修期间,这位“小曲”就被为大家提供培训的公安部专家所看重,并留下了来,加以重点培养,“以实战促技战”。

真正让曲国基“一举成名”的,是他在参加 “白宝山”案件的侦破表现。

白宝山袭军袭警、抢劫杀人案,被列为当年公安部一号督办案件,被国际刑警组织列为97年世界第三大案件。

白宝山机敏狡猾、胆大心细、天生的“三点一线”技能,让北京、河北、新疆三地的刑警们吃尽了苦头。

当时,曲国基是以助手和学员的身份被“特殊照顾”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接受历练的。经过反复比较现场采集到的各种痕迹数据和照片,并从心理学角度充分剔除目击者在极度和恐惧下所作出陈述所具有的夸张成分,曲国基率先建设性地向专案组的专家们大胆提出,嫌疑人存在身高与脚印大小之间不符合通常规律的可能性。

要知道,能进入公安部挂牌督办的“一号案”专案组的,都是来自全国各个刑侦领域里的顶尖专家。他们获得的奖章、证书,摞起来可是比曲国基的身高还要高!他们经过认真商讨而给出的嫌疑人的身高范围,豪无疑问是当时“全中国所能得出的最权威、最准确的数据”了。别说要推倒,哪怕仅仅是质疑专家组之前得出的意见,就需要非比寻常的勇气。而有时候,在很多人看来,“勇气”和“鲁莽”并没有本质区别。

好在各位专家们没有轻易忽视曲国基这样一个年轻人的意见,而是就此问题进行了专题研判,并最终非常谨慎地采纳了“关于放宽对嫌疑人身高的排查范围”的意见。就在他的这个关键性建议下,案子终于从死胡同中走了出来,因为身高过高而屡次逃脱了排查的白宝山终于进入了警方视线。

就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警察“小曲”从此在技侦领域开始大展拳脚,直到几十年后,他成为了技侦界屈指可数的权威专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曲国基在组织的劝说下,逐渐离开了刑侦一线,转而进入了公安大学,以“曲老师”的身份,为全国公安系统培养一批又一批的优秀技侦人员。这也算是以一种更加高效的方式,在为中国刑侦力量的强大贡献力量。

技术刘就是曲国基培养的优秀技侦人员中的优秀代表。

对于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技术刘是心存畏惧的。他也担心老师因为自己无法处理好一个很简单的案件,而批评他。

好在,技术刘一直自诩为是曲老师的“得意门生”,所以壮着胆子,给老师去了电话。

干这一样的,都讨厌拐弯抹角。所以,聊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技术刘把自己两次提取彭胡遇害现场遗留烟头生物痕迹信失败的困惑跟老师详细地交代了。

电话另一头,曲老师没有急于表态。

技术刘也不敢催。于是,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我相信你的技术。所以,这个问题,我觉得不能从单纯的技术角度分析。”大约过了半分钟,曲老师开口了:“我认为,凭借你的技术水平,遇到这样的问题,没有必要去纠结所谓‘鉴定的手法’正确与否的问题。”

显然,曲老师绝对相信,自己培养的得意门生在从香烟蒂中残留的唾液中提取生物信息这样一个简单的操作中,是不会出现任何失误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是曲国基的口头禅。

当然,他所谓的“妖”,并不是指妖魔鬼怪,而是指使当某个现象超出人们一般认知,这背后所隐含最本质的原因。而这,往往就是侦破案子的关键症结所在。

虽然认为老师的话很在理,可是技术刘依然找不到方向。

看到技术刘不说活,曲老师便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具有了比较高超业务水准的技侦人员,我们有时候往往会无限拔高一个简单问题的解释难度。在最简单、最基本的问题上纠缠不清。这个时候,我们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学会‘化繁为简’。要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

“老师,您的意思是……?”技术刘依然不是很明白。

“我曾经应邀参加了一个案件的会商。这个案子中,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了多个指纹,可是指纹都是很模糊的,甚至找不到哪怕超过4个的关键特征点。我们当时非常困惑,嫌疑人既然能在现场留下这么多指纹,必然是粗心大意、没有过多的反侦察手段。可就是这样一个嫌疑人,为什么还知道对指纹进行模糊化处理呢?”可能是为了更加形象地把问题说明白,曲国基向技术刘提及了一个当年自己侦办的案子,“后来,案件从其他角度找到了突破口并得以侦破。当我们抓获嫌疑人时,竟然发现,他的家族患有极其罕见的‘汗腺不完全缺失综合征’。患有这种症状的人,手指和脚趾虽然具有指纹,可是指纹天生得非常模糊。而嫌疑人也确实没有反侦察意识,模糊的指纹并非经过任何人为处理过的,而是因为人家天生如此!”

“老师,我好像明白了点……”技术刘边仔细磨老师刚提到的案子,一边说道,“指纹模糊,并不是因为嫌疑人动用了有多么复杂的心机来‘伪装’自己,而是因为嫌疑人指纹本身就是模糊的。可是,老师当年却试图从很复杂的技侦角度和犯罪心理学角度,去解释这一反常现象,并希望从中找到案件的突破点。可实际情况,并没有这么复杂。”

技术刘被曲老师带入了一个新的逻辑中,陷入了思考。

曲老师此刻一言不发,他不喜欢自己的思考被别人打断,当然也不会去轻易打断别人的思考。

沉默了10秒钟后,技术刘终于再次开口,“谢谢老师!我知道了!”说完,技术刘不等老师的回复,便兴奋的千恩万谢地挂断了电话,再次飞奔进了鉴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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