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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秀姑

太原有个布客叫田瞵的,容貌很美,喜吟诗文。田瞵小时便失去父母,兄弟也都死去,只剩他孤身一人。这年,他刚二十岁,形单影只,凄惶不堪,亲朋故旧都不愿搭理他。田瞵觉得在家乡混不下去,便将自家田地房屋全部卖掉,卖得百两银子,到京城搞了半年运输,又挣了百两银子,便想回家娶妻。于是,他赶着毛驴携带着行李便出发了。

快出京城的广宁门时,到菜市口正碰上秋决犯人,在街市上置刑场,道路被阻塞,不能前行。田瞵年轻,喜欢热闹,便也挤在人群中,伸长脖子,踮起脚后跟看杀人。过了很长时间,他觉得腰间忽然轻了,用手摸去,发觉身上所带的盘缠全没了,大概是被划包的人偷走了。田瞵顿时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幸亏还有一条毛驴,田瞵便将毛驴牵到市上,连同鞍辔一道卖了五两银子。至于娶妻的念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卖了驴,田瞵独自坐在客舍中,到晚上,翻来覆去想不出办法。猛然间,他想起姑母早年嫁到卫辉,何不去投奔姑母?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背着行李上了路。

快到顺德时,天色已昏黑。田瞵看看四周旷野,荒无人烟,便快步往前赶。隐隐约约地看见前边树林里灯光闪烁,从北向南游移。田瞵才稍稍定下心,急忙快步向有灯火的方向走去。走不多远,见一位披着头发的婢女,手提一盏白葵花灯,引着一女子在前行走。那女子绿衣红裙,约有十八九岁,是一位绝代美人。田瞵便跟随其后,相距很近。那女子回头看见田瞵在后面跟着,便催促婢女快走。田瞵也加快了脚步。女子边走边回头,像是很慌张的样子。走了几里路,女子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她停住脚对婢女说:“稍停一下,让走得快的人先走。平白无故跟着我们,成什么体统?”那女子说话的声音就像微风吹动箫管,非常好听。田瞵听了,不禁神魂颠倒。他快步走到路边,朝那女子作了一揖,说道:“小人迷了路,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想跟随小娘子找一个住的地方,不知道小娘子肯不肯借给我一席之地呀?”女子用袖子掩住脸,侧过身格格地发笑,向婢女小声说:“竟有这样鲁莽的人!”婢女也吃吃地笑个不停。良久,女子忍住了笑,说道:“我家有母亲主家,我是百事不管也不参与。你暂时到我家,我试着为你说说情,是走是留听她决定吧!”田瞵连声表示同意,便又跟着女子前行。

又走了一里多路,才到了女子家。只见门户整洁,俨然是富庶之家的气派。婢女上前叩门,一位老妇人出来开了门,张口便唠唠叨叨地埋怨女子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女子答道:“女儿被阿楠纠缠住了,摆脱不了,如果不是婢女假传娘的命令,几乎不能回来了。路上碰见一个迷了路的男子,再三央求给他找一个住的地方,吵闹个不停。不知道今天出门,碰撞了什么凶煞神,让人好不烦恼。”老妇人说:“迷路人是什么东西,能随便向闺女家借宿?如果让我遇见,就挤掉他的两个睾丸,看他还敢不敢在人前轻薄!”女子用牙咬着衣袖笑着,斜着眼睛看着田瞵说:“听见了吗?你的打算落空了,还是趁早到别的地方找住处吧,免得母亲责骂。”

田瞵来回看看,正要离开,老妇人叫住了他。她举着灯烛照着田瞵仔细打量,说道:“这人的脖颈像山西人那样瘦,牙齿像山西人那般黄,这是水土造成的。看这小男子脸白而头发浓密,脚大腿长,像是山西人。你是山西人吗?”田瞵说:“是的。”老妇人说:“既如此,那么我们就是老乡了,在我的小舍里住有什么难的?暂且委屈住一夜吧。”说罢,将田瞵引进屋,摆酒款待。

席间,老妇人问田瞵姓什么,田瞵说姓田。老妇人说:“我娘家也姓田,原籍是太原的。”田瞵道:“原来如此。”老妇人又问:“你是十八都田布商的本家么?”田瞵一听,欠起身回答妇人道:“田布商正是我的祖父。”老妇人吃惊地说:“田布商是我的父亲啊!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田瞵道:“终亩。”老妇人大惊,起身握住田瞵的手,仔细端详他的面孔,说:“你果真是田十二的儿子啊!我离开家的时候,十二弟才十三岁,还没有给他说亲。离开家后,我和家里的音信隔断,将近四十年了啊,你们都长大成人了!我是你父亲的姐姐,你的姑姑。你虽年轻,难道没有听说有个三姑母嫁给卫辉杨家做媳妇的吗?”

田瞵猛然间听到这些,悲喜交集,急忙拜倒在姑母的膝下说:“侄儿就是到卫辉来投靠姑母的,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了。”老妇人将田瞵拉起,哭着说:“我移居在这里十二年了,不是凭借老天的缘分,我们怎么能在此巧遇呢?你父母他们好吧?”田瞵也哭着说:“侄儿七八岁时,父母就去世了。两个哥哥一岁的时候,也都病死了。家中衰败,到今天只剩我孤身一人。”老妇人叹息感伤了很久,又问道:“侄儿年龄有多大了?”田瞵说:“二十岁。”老妇人对女儿说:“他是你的表兄呢!”女子向田瞵拜了拜,田瞵也回拜了女子。老妇人说:“姑母没有儿子,只生你妹妹一个,取名叫秀姑,娇生惯养,什么事也不管。今年十八岁了,还没有说亲。你姑夫死后,家中就没有男人了。幸亏侄儿你来了,可以帮我照管门户,再留心为你妹妹找一个人家,那我的心事就了结了。”田瞵说:“表妹这么漂亮聪敏,不怕不被世族人家娶去。”说完眼睛直瞪瞪地盯着秀姑看。秀姑两颊飞红,默默地低头玩弄着衣带。老妇人问:“侄儿娶妻了吗?”田瞵说:“还没有。”老妇人说:“有姑母在,侄儿不要担心没有好媳妇。侄儿以前做什么生意?”田瞵说:“从前在京城做小本生意,挣了些钱,没想到让盗贼偷了去。眼下除了我的身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我想,姑母是嫡系,一定不会嫌弃侄儿是多余的人,因此从千里以外前来相投。”老妇人叹口气说:“咱家世世代代经商,从没有白吃饭的。侄儿命中不幸,遭到了凶祸,使祖先的业绩中断,真惭愧我帮助你太晚了。你应当节俭,积蓄些资财。侄儿不妨仍旧做布商,这样比游游荡荡混日子强多了。侄儿仔细想想,想必不会把我的话当戏言。”田瞵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酒吃到三更天,田瞵推说再不能喝了,姑母才让婢女收拾残席,随即吩咐让田瞵在大厅的东厢房休息。伺候他的婢女就是刚才在前提灯的,年纪有十六七岁,极聪明伶俐。田瞵问她叫什么名字,回答说叫秋罗,田瞵就叫她秋姐。田瞵问秋罗道:“刚才在路上挑灯的,是不是你?”秋罗说:“是的。”“你们到哪里去了?夜深了,容易着凉。”秋罗答:“亲戚之间的来往,郎君何必要知道呢?”到了东厢房,秋罗铺好床铺,放下帘子,将烛头挑高,侍奉很是殷勤周到。忙毕,靠着桌子很久不离去。田瞵对她说:“有劳秋姐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回房去休息了。”秋罗道:“上房还有春罗姐姐。小人奉老太太之命,专门服侍郎君。”田瞵说:“既然这样,夜深了,我也要睡了,秋姐也该早早歇息。”秋罗见田瞵这样说,便含笑朝外走。将要掀帘子,又停住脚回头看看田瞵说:“如果需要什么,喊一声,我能听见。”说罢,很快离去了。田瞵觉察秋罗对自己有意,不觉神魂飘荡。第二天,老妇人把家中所有的钥匙交给田瞵,说:“我有件事没办,很久以来想去彰德。因我怕离开家后,一家人被强人欺侮,所以拖至今天。现在可以放心去了。家中的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不需要多说,只耐心等半个多月,我就回来了。”田瞵说:“姑母年纪大了,彰德路远,恐怕不宜独自前去。”老妇人说:“侄儿别为我担心。快去多准备些干粮,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田瞵看看秀姑。秀姑虽不说话,而脸色却很平静。田瞵由此想到姑母一走,便可对秀姑亲近,于是也就不再劝阻。

第二天一早,老妇人只带了一老女仆上了路。秀姑送走了母亲,招呼春罗、秋罗关了大门,对田瞵说:“娘出远门了,家里更没了人。大门以内的事,我说了算;大门以外的事,兄长管,要小心从事,别辜负了老人的嘱托。”田瞵说:“只怕韩寿在房中,自己防备不严密呢!”秀姑假装没有听见,收住笑进了屋。田瞵这一投石问路,知道秀姑没有推辞之意,回到房里,像掉了魂儿一般。正在胡思乱想,秋罗进来送茶,田瞵打开小竹箱,拿出一方绉纱红手帕送给秋罗,秋罗推辞不要。田瞵捉住秋罗的胳膊,硬把手帕塞到她的袖子里。秋罗笑着说道:“郎君不要恶作剧,用贿赂引诱人,用猪蹄上供想求得满笼子,用蚯蚓作饵钓着大鳖。为什么拿着的人小器,而想要的人却大方?”田瞵也笑着说:“东西虽说小,情意却很重,你难道不知道我想沾你的人吗?为什么还故作糊涂?让人拘谨不堪。”说完,便将秋罗拥抱在怀里。秋罗用要哭的声音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弱男子,不亚于女子,为什么做事这么愚蠢,这么霸道?”田瞵说:“霸道的人以力服人,你可以对天发誓啊!”说罢,将秋罗按倒在床上逗闹。秋罗娇羞含嗔,两人大为合契。玩兴未尽,忽见一人掀动帘子,两人吃惊地看去,原来是春罗。春罗站在门槛外,点着头斜看着二人,向秋罗笑着,用指头在脸颊上划着,嘴里咻咻地作着羞他们的样子。田瞵又惊又愧又悔,无地自容。一会儿,春罗才走进房来,笑着说:“秋妹,姑娘叫你呢。”秋罗慢慢整好衣服,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与春罗一起走了。

田瞵呆呆地坐着,不敢出声,侧着耳朵听动静。一会儿,听见裙裾擦地的走路声。田瞵不觉心头咚咚地跳,像是一头鹿在乱撞。那声音直到他跟前停住,却是秋罗。秋罗故作娇嗔的样子说:“差点害死人!我死了,你怎么能安心独自活着呢?到这时了,还吓得面如死灰,两眼无神。霸道者该欢乐也欢乐,恐怕未必像你这样。”田瞵说:“莫再挖苦人了!请问春罗泄露此事没有?”秋罗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团着扔到桌上,说:“不泄露,这东西怎么到这里呢?快快看了,姑娘等着回话呢!”田瞵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心里又害怕了,颤着手拆开那张纸,却是一幅锦笺。上边写着几行小楷,字体秀美,宛苦美女簪花一般。田瞵诵之,是一首七绝,诗云:“春云一朵趁风来,有意无心罨碧苔。既有闲情能作雨,如何舒卷上阳台?”田瞵读罢,再三玩味,不由惊喜若狂,对秋罗说:“真是姑娘让我看的不是?”秋罗说:“越说越奇了,不是姑娘,谁还能写这玩意儿?”田瞵说:“是了。那么你稍等一等,拿了和诗去,说罢磨墨濡毫,搜肠刮肚地写诗作和。一会儿,便成一首,接秀姑诗韵:“春云一朵趁风来,故意氤氲罨碧苔。白日有情先作雨,夜间打点上阳台。”写罢,将诗稿给秋罗,并将实情告诉秋罗,谢谢她从中帮忙,许诺将来一定重重报答她。秋罗说:“我一身赤贫,脱下布衫身上就像穿了黑罗袍。况且卖都卖不出去,还能随便将自己许人?事情到了紧急处,只不过是仗着胯间的东西,向人作丑态罢了。”田瞵听了,正要逗弄她,秋罗已笑着跑出去了,一走再没来过,田瞵的茶饭也都停了。田瞵见此光景,又生出疑心,坐卧不宁。

渐渐地到了夜深,秋罗才来,仍旧送来一诗笺。田瞵拿烛照着看去,还是一首次韵,诗云:“坐待秋风出岫来,东墙月已上莓苔。娘家兄妹休回避,例有温峤玉镜台。”秋罗告诉田瞵说:“姑娘让我告诉郎君,可以马上去她房里了。”田瞵大喜过望,洗脸漱口,整了整衣裳,跟随秋罗而来。刚进院门,就看见秀姑靠在栏边等他。见田瞵来了,秀姑极欢愉,摆下宴席,两人对饮起来,互诉倾慕之情。自此以后,田瞵待在秀姑房中,彼此不离开半步。秀姑生性好动,喜吟诗词,多是发幽怨之情思的。田瞵劝她要节制自己的感情,恐怕日久生出意外来。秀姑虽然答应,但仍吟咏不停。

一天下午,田瞵、秀姑两个正在说话,春罗在门外大声叫:“主母回来了!”两人一听,惊得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下床,老妇人已走了进来。见两人的情状,老妇人大怒道:“男女授受不亲,靠得那么近行吗?”田瞵吓得倒地便拜,甘愿受责罚。老妇人睁大眼睛看秀姑,只见秀姑泪流两颊,虽然羞赧,然而并无惧色。老妇人微笑道:“留亲戚住下,竟成了迎盗贼入室!因为是自家的侄子,并且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秀姑又不是轻薄的人,因此我毫无顾忌地将家托付给你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地出门了。没料到这些亲骨肉才半个来月,为什么就这样草率,禽一般地混在一起,兽一般地相爱。如今人说‘少年老成’,这话让人信服。只是这件事已错了,侄子的肉也不能吃了。今天和侄子约好,你拿着我的二千金资本,到山东贩货去。你要像老人一样立志,不要贪图安乐。如果能获利三倍,我立即就将秀姑嫁给你;否则,不要再相见了。”田瞵叩头如山响,头上因此磕起一个大包。

几天后,姑母拿出一只金斗,一枚玉瓶,交给田瞵说:“拿这些去吧,将它们卖掉,可得到二千金。明天就走,路上如果遇上相识的人,只说这些东西是先世留下来的,不要吐露实情。”田瞵连连答应。

田瞵回到房里,整理着行装,边苦苦思念着秀姑。夜静更深,秋罗领着秀姑偷跑出来,来到田瞵房里。两人相对而泣,流泪不止。秋罗也在一旁悄悄哭着,替两人悲伤。秀姑取下手腕上戴的紫金手镯,送给田瞵,并赠了一首送别诗:“愁对空庭月影斜,涔涔别泪恨无涯。他时相访应如梦,认取棠梨一树花。”田瞵将诗笺小心卷起,放进怀里,回送给秀姑一副白玉指环,并和秀姑诗韵作留别之念:“话别匆匆月已斜,无端分手向天涯。痴情不比浮梁客,珍重东风撼落花。”秀姑见诗,泪如雨下。还没顾得说话,春罗仓惶来告诉他们说:“主母已起身梳洗,就要送田郎上路了。”秀姑一听,悲不自胜,拜别道:“你走吧,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如果有一天富贵了,不要忘了我。”说罢大哭。秋罗、春罗将秀姑扶着走了。

鸡叫二遍,老妇人在庭院里为他祭神送行,她告诉田瞵道:“姑母已到暮年,只有秀姑一个女儿,只好勉强把她许给你了。你举目无亲,今天我倾囊给你,一为免得盗贼暗中观望,一为有益于你振兴祖宗的业绩。有朝一日回来,如果忘了这个地方,可以到附近村里打听卫辉杨氏家,周围没有不知道的。”田瞵一一记着。他强喝下几杯酒后,向姑母拜了两拜,哭着道了别。老妇人掩面呜呜地哭泣。秀姑藏在屏风后,泪如雨下。田瞵伤心极了,但不敢和秀姑相见,背着行装出了门,心中飘忽不定,不知怎么办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约莫半里多路。这时,残月如雾,树高如山,远处的房舍已看不清了,田瞵方才大步而去。

到了山东地界,田瞵卖掉金瓶,换得金子,置下货物经起商来。从夏到秋,获利三倍。田瞵暗暗欢喜,竟会有如此好运,庆幸和秀姑的相会指日可待了。于是他把全部货物卖掉,换成金子,轻装减载,乘一匹健骡,星夜往回赶。回到杨氏旧宅,只见春林草茂,风景依旧,然而房屋院落荡然无存。田瞵回想起姑母临别时嘱咐的话,赶忙往村中打听。村人都说这里只有卫辉杨氏的坟墓,埋葬已有二十余年了,没听说什么杨氏宅第。田瞵一听大惊,重新回到原处。果然有两座坟丘,坟前各自树有碑碣,一半已埋没在土中。田瞵用手拭去尘土,读碑上的文字。一碑题“河南卫辉府杨门田氏之墓”,一碑题“卫辉府杨氏女秀姑之墓”。坟上栽有棠梨树,花已半落;树后不远,还有四五个小坟丘,田瞵知道是秋罗等埋的地方。田瞵呆呆地立在那儿,很久很久,抚胸大哭。这时他才醒悟到,自己遇到的正是姑母和表妹的鬼魂。

田瞵决心不辜负姑母之恩、表妹之情,于是在村中赁房住下,招民工百人,营建墓道,多植松柏,高筑围墙。田瞵又按杨氏旧宅样式建起一座新宅,买童仆婢女,住在宅子里,做墓道的主人,发誓终身不娶妻,只纳妾生子,以嗣田氏之后。每逢节日前几天,必定设下供品,隆重地恸哭一番,祭奠姑母和表妹。

恩茂先早先有数顷田,颖顺德经常前往那一带收租,与田氏的儿子相交。他的确是位坦诚儒雅的美少年,是隐居的田瞵的儿子。恩茂先在他家住下,有机会凭吊了秀姑的坟墓。田瞵和秀姑俩人的唱和之作,恩茂先已全部录下,借以向他人表示自己亲眼所见。我因此才得以过目。恩茂先在此之前,作诗赠田氏之子,语句极其温厚,深得诗人的意旨。这些都在稿中写了,这里就不予记载了。

兰岩评论道:曾经读《西厢记》,叹息夫人的庸俗。家中没有白衣女婿,迫使张生离开,并且发誓一定能让女儿获得荣华富贵。为什么这么不近情理呢!杨氏妇人放纵自己的女儿,以致做出偷情的事,最后,再不能留驻田瞵,责令田瞵赚三倍的钱,才能和秀姑成亲。这是图利之心,与贪名之意同等。为什么天下的妇人之心,同出一辙啊!这是可笑而又可叹的。

季斋鱼评论道:山西人把钱看成命。田瞵的姑母放纵自己的女儿,而要求田瞵做生意赚三倍的钱,然后才把女儿嫁给田瞵。她的贪利之心,胜过了爱女儿。无怪乎那些庸庸碌碌的人,白着头经商,不管自己的妻子儿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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