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信笺,递给玉襄,玉襄接在手中打开来看,吃惊道:“字迹有些像,但并不是奴婢写的!”
我知道玉襄曾经跟在四姐太子妃身边,懂些文字的,但是她的字体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我思忖了片刻,这些字不是玉襄写的,那么就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如果江皇后要召见我,直接令人传话即刻,到底是谁写了这张信笺呢?必然是对蜀人很熟悉的人,我与玉襄的主仆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而在整个凉宫里,能叫我“小姐”的唯独玉襄一人。
我将信笺收入衣袖中,光凭一张信笺也没有头绪,玉襄望着我,半晌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故作轻松,笑笑道:“没事儿!”在圈椅上坐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好生在慈元殿里当差,江皇后为人和善,必不会为难你的。”
玉襄如霞的面靥上挂着泪珠,晶莹剔透,重重的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小心的,小姐也要保重身体。”玉襄流下眼泪,道:“小姐的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好,马上就要入冬了,听说凉宫的冬天比蜀国还有冷,小姐可要当心。”
玉襄真情流露,我十分的感动,国主早命人备了汤药,为我调理身体,只是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有不实之处,知道没这么详尽了。
我摩挲着玉襄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与玉襄别过,心里有些沉重,隐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他的笑意我捉摸不透,还是那么和蔼的脸,满脸褶皱,沧桑无尽说,放我想起去锦宫的王仁。
我回到耳房时,已近午时,我与翠儿用了午膳,说了些闲话,消磨时间,不过片刻就已到了上值的时间。
国主在午睡,黛离正在御前伺候着,芳锦便闲在值房喝茶,见我进了值房,忙的拉我坐下,顺手递了一杯茶过来,我接在手中轻轻的啜了一口,芳锦笑问道:“这茶如何?”
在蜀国的时候喝惯了孤云庵的茶,淡而无味,也喝过蜀国太子妃的枫露茶,也品不出个高低,这茶的幽香倒是十分的沁脾,我笑道:“这茶好香!”
芳锦也笑了笑,朝我的茶杯里添了茶水,笑道:“这秀水天香也是极难得的,平国送来的贡品,分给了各宫的娘娘们,想必是还剩了些,内务府刚刚送来的!”
我咽下一口秀水天香幽香,问道:“平国的使者入凉了吗?”
芳锦道:“中秋将至,平国的使者昨儿到的。”
我一呆,天渐渐凉了,落叶秋风早,中秋将至,各国的使者入凉国了。蜀国岁贡来朝,使者自然不会缺席,平国是昨天到的,那么南国的使者此番会入凉国吗,还有碧海静湾的主人,神秘的居住在海上,过着逍遥的日子,会入凉国吗?这次,首先入凉国的平国,平国与凉国并不接壤,使者要入凉国必定要借道蜀国,平国这次来的这样快,倒是出乎意料。
芳锦细细的打量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笑问道:“平国的使者是谁,听说了吗?”
芳锦放下手中的茶盏,想了想,道:“听说是平国的太子?如今就住在银钩别馆。”
我不禁吃了一惊,论谁也没有想到平国的使者竟然会是平国的太子,平国国主韩遂已经年迈,而太子韩羽却正当年少,在平国也有不少关于太子韩羽的风传,说韩羽不仅智谋过人,还是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而真实的韩羽谁也没有见过。
平国国主派少年的太子韩羽出使凉国,自然是别有深意的,太子韩羽是平国未来的国主,韩羽此番出使的言行举止,代表着平国的国威,会使其他国的国主重新衡量平国在疆域版图的地位。当然太子韩羽贸然出使凉国,兵行险着,山高路远,如有不测,国主韩遂损失的不仅是一个儿子,平国损失的将是一个太子。
我突然想,蜀国会派谁出使凉国呢?我想到了我的家人,我的大哥王通是四品的吾金卫统领,京畿戍卫,国主刘胜的身家性命都在我大哥的手里,我大哥王通是不会轻易离开蜀国的;二哥王绩是太礼丞,掌礼之官,官位虽然只在五品,但是掌礼职责却是可以约束国主的;三哥王静,也是我最想念的人,相信在凉国,还有一个人也与我一样,她是德安公主,眉眼之间挥之不去淡淡的忧愁,让人心酸。
这秀水天香清幽寒性较大,我不敢多喝,不利养病,与芳锦闲谈几句,估摸着国主该醒了,我去换黛离下值。今日国主醒的比平时要早,黛离招呼着我们进去,我进去的时候看着国主慵懒的坐在床榻上,少了几分的君主的警捷,倒像是平常富贵人家的年轻公子。
国主在立政殿批阅奏折,我细细的将国主的衣物检查一遍,挑拣了几件命一个小丫头送到四纨库熨烫,天气渐凉,也要预备着夹的衣袍,没得到时候忙乱。另外就是那件鸦青的披风,催了几次,总推说掉了几根羽毛,需要重新织补。
忙完这一切,立政殿里国主已经召集了一班文臣,商讨政事,我猜想应该是商议各国使者出使凉国的事宜吧。徐市立在立政殿的廊庑边,与芳锦说着闲话,我走了国主,曲腿福了福,徐市笑笑。
徐市望着绿墙红瓦的屋檐伸向远方,今儿天色晦暗,铅云低垂,不知何时起,已经起风了。
徐市笑道:“天冷了,王颐还穿的这样单薄?”
我也觉得这些日子凉意渐浓,秋意更深,笑道:“徐公公体恤奴婢,命人送了许多衣裳,王颐还没有道谢呢!晌午时还是万里无云,阳光绚烂,没想到此时竟然起风了,怕是要下雨了吧!”说着,抬头看天,层层的乌云压了过来,呜咽的秋风卷起落叶,沉沉浮浮。
徐市也笑道:“都是些旧衣服,你不嫌弃才好。”
我忙的道:“公公说笑话了,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就嫌弃了。”
芳锦听了一会儿,也插嘴道:“说到底怪奴婢照顾不周,还得劳烦公公为我们周全。”说着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徐市再次抬头看天的时候,面色突然凝重了许多,不由的感慨道:“不知道今日议事道多早晚?”
各国使者出使凉国,事关多国交邦的国事,兹事体大,各方面的细节面面俱到,方不损国威。如今华王去了封地息县,荣王携侄子与华王团聚,不在郡业,亲王中议事的只有齐王殿下。其次就是凉国文官之首,三朝元老,御史大夫素维,丞相周奂,太尉崔烈、平西大将军何茂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上灯的宫人陆续忙碌起来,一盏盏宫灯摇红在秋风中摇曳,点点绰绰。立政殿议事终于散了,文官之首的素维、丞相周奂、太尉崔烈、平西大将军何茂离去,国主只留了齐王殿下继续议事。
国主面色也有了些倦意,今日议事还算顺畅,虽然事情较多且杂,好在都没有争议,事情就这样部署下去了,这次接待各国使者基本由齐王殿下统筹,平国派来了太子,凉国至少给予亲王级别的招待吧!
茶已经换了两次了,政事却还在商议中,此时的国主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两人的谈话也逐渐随意起了,面上虽有倦色,笑意依然浓郁:“孤让御膳房预备了小菜,臣弟陪孤喝一杯,我们兄弟两人很久没有畅谈一番,记得上次畅谈是什么时候?”
齐王殿下面色和煦,也是笑意盈盈,思量了许久,才道:“只怕还要追溯到八年前,那时国主刚刚继位不久。”八年前同为亲王,在亲王中两人的感情最为亲厚,那时意气奋发,把酒言欢,好不酣畅,自从国主登基,君臣有别,兄弟之间也渐渐疏离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国主笑道:“说到底臣弟怪孤没有请你喝酒么?”说着感慨起来,“咋们兄弟四人,三弟与四弟去了息县,他们在一起饮酒一定会想到我们吧!”
齐王殿下抬眉一笑,国主心里一动,齐王的眉目间荡漾着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在国主的眼里,齐王是暴躁刚烈的性子,遮掩只会显得粉饰过重,躲闪显得别有用心,而这一刻,国主竟然没有看透。心到底是离得远了,国主心里有些难过,李妃的死还没有解开面纱,国主不忍去触碰,因为国主还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这个后果,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国主不去查,齐王也会不遗余力的去查的,真相只是迟早的事情。
齐王笑道:“凉国的一切都是国主,臣弟喝的也是国主的,臣弟每此饮酒都是托臣弟的福呢?”
国主一楞,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一切的过往是非都尽付在着大笑中,国主笑得很用力,齐王殿下也是。